位于学校旁边的医院,最近新修了一条从住院部到综合大楼的空中通道,确实也是避免了病人穿过街道时引起的麻烦。
这个通道当然是用来通行的,不过目前我正在做跟常人有点不一样的事。
身边站着一位少年,虽然这么说没错,不过光以年龄来论应该算作青年了没错,但是那张面孔看起来比实际更加稚气所以会被人看错。
实际上,他是位高中生,学校就在从这个透明的走廊看出去拐弯处,说起来还是一所有着百年历史的名校。
之所以站在这里……当然是因为他本人受了伤。
而且伤情介于轻伤跟重伤之间,还是不得不住院。
顾思言望着脚底下街道上车水马龙的风景,突然开口。
“谢啦。”
“啊?”
我回问过去,因为这次开口离上次时间太长了。
“好像……我不能就这样站在这里的吧……?虽然你也是医生……”
“没事没事,既然如此就不要担心,就算有人过来也只会看到你站在这里而已。”
顾思言之前跟我提出要求,不想呆在气味呛人的病房里,虽然只是出来走走,但其实我也没想到他将目的地设置在这里。
虽然不是很愿意无所事事地站在这里,但事实上,这家伙说过,之前一直有问题求我帮助。
我的视线下方只有车辆和行人,光是站着看着的话觉得很难熬的样子。
顾思言同样注视着脚底下流过的光景,像是初次开口说话般的提起最开始那个请求。
“医生,能不能帮我个忙啊?”
“说。”
“帮我找些……书,行不?”
“什么书?”
“……关于人类精神活动情感症状之类的……就是……”
“你是有思想问题吗?哪应该直接找专业医生吧。”
“……不行啊……”
“看你不像是有困难的样子啊,看来原因很复杂,所以不能跟医生直接交流?”
“对……行不行啊?”
“啊……不想啊,很麻烦哎。”
“……不好意思。”
我回头看过他的侧脸后,决定再次开口解释,相当麻烦啊。
“书店就在旁边是没错,不过麻烦不是这方面,所谓思想上的问题正是由言喻跟行为反映出来接着判断症状的,只是看见你而已我怎么可能知道你到底在烦恼些什么?”
“是哦……”
“……你真的了解么?”
对方用摇头的动作作为回答。
“是吗。”
“可是……不交流就没办法治愈吗?”
“你开什么玩笑,不是说了在高明的治疗师都必须面见病人彼此至少作出最低限度的交流过后才能开始第一次凭经验跟直觉进行的判断,就算高明到第一次就全中好了,但是仅此而已的话任何负责任的医生都不会擅自开始治疗的。”
“去不了啊……”
“那就自己烦恼好了,有些人就是这么好的。”
少年用眼神诉说着“怎么可能”的心内想法。
“自己烦恼?又不是感冒之类的,怎么可能好?”
“是有这种例子啊,只有见过的人知道而已。”
“你见过?”
“没有,有的话……对我来说算大事吧。”
“为什么?”
“想见见那个做得出这种事的人啊,那可不是战胜自己这种程度了。”
“那是什么程度,做到了的话又会怎样?”
“因为没见过所以无法想象,正是因为如此才想见识一次啊。”
“没有吧。”
“什么?”
“没有这种人吧。”
“你到底想说什么?”
“事实上,有种成见是,只要经得起岁月什么伤都会好吧。”
“是没错,最大的问题就在这里。”
“大问题?”
“就是岁月这回事。时间怎么流过去可以有很多形容,但是经过跟没经过时绝对有差别的。虽然每个人都在经过时间但这其中也有主动感知跟被动接受的分别,就是不一样反正。”
“主动的……这种人是不是过的比较难受啊。”
“对,因为根本就没有感受的方法,就像怎么追都追不上却还在执着的悲剧一样,时间怎么可能被感受?”
“哪不如被动接受吧。”
“这正是‘人’这么回事啊。”
就是,像是处于进食跟睡眠这种满足生理需求的动作一样,接受着时光逝去的人不需要花费心思,所以对于岁月的流逝所发暗处的感慨相当少,即使有,那也一定是即将失去时间之前不久了。但这种即将要到来的事实也需要人被动接受,只不过被人们恐惧地成为死亡而已。
“总之,无意识的生活比较轻松?”
“生活着的人怎么可能无意识呢?人的意识正是依赖于不断流过的事件啊,基础的哲学你们没有学过吗?”
“物质决定意识吗?”
“这种表述是一种基本观点啦,我个人认为,意识的来源和很微妙呢。反正我又不是哲学家,这种小事不用在意。”
“可是人人都会在意吧?意识混乱的话……”
“是疯子,其实……”我在认真的缓慢组织者从来不曾对外说起的想法,“精神病人的思维脱离常规,因此正常人认为可做或者必须做的事在病人眼里是完全不同的理解,之所必须这种病人与正常隔离,是因为不这样做到话会引起或大或小的麻烦,比如将杀人这回事当做净化的意义来做。”
很恐怖吧。我笑着说道。
“杀人魔吗?”
“纠正。精神病人可能成为杀人者,反过来说绝对不成立啊。”
“那倒是。只不过精神病人的杀戮行为会区别对待吧。”
“……因为那种行为在当事人的世界中是完全正确或者无光紧要的事啊,服刑不可能改变看不见的东西。”
“看不见的东西?”
“监狱长这些人,看不到另一个世界吧,精神病患者的那个世界,对患者来说同样不存在的我们这个世界才是为了自保而必须要毁掉的对象呢。”
“可是……这样一来再严重的行为都有理了啊!”
“孩子,你想用书本来治愈精神病这种程度的意识混乱吗?”
“……没有啊?——没有啊!”
“什么,那我可以认为从刚才开始你就没说过话。”
“也不是……是……其实是……因为不是我本人所以没办法就这样去看什么医生啊……”
“啊……你在替别人咨询?”
“算是吧。”
“……你应该建议他自己去就诊吧?”
“不行啊……”用着快发怒一般的语气告知我这件事,顾思言开始出现情绪波动,“她现在动不了啊!”
“哈?”
“她……在昏迷中。”
“……你的朋友么。”
“嗯。不管怎样……我想做点什么帮帮忙也好,不然……她看起来好痛苦啊?……”
“好痛苦?”
“不对不对!不是这样,不是痛苦,是……拼命忍耐痛苦,什么都忍耐下来,什么都不抱怨,所以别人看不出来……”
“哦。”我点点头,“这么回事。”
“其实昏睡着也好,没有意识的时候时间就过去了,所以什么都不需要忍耐了。”
“这样就无痛苦么?人事确实是产生痛感的源头,可是彻底避开各种事情就等于杀掉自己吧。你能想象自杀身亡的人,那种行为不是避开痛苦而是让痛苦永远不变化的存在着啊。”
“可是意识……”
“身体是用来接受刺激的,失去了这个相当于失掉了开关,灯丝又不会一同消失。”
“……”
“即使你那位朋友永远沉睡下去,痛苦也不会消失的。”
“即使意识在另一个世界?”
“你这个人,意识如果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即使是痛苦这两个字也跟我们的理解大相径庭,怎么可能了解并治愈,如果那个人认为自己活在跟我们不相关的地方,怎么可能努力忍耐避免给我们造成麻烦啊?”
“……”
“我说……你真的不只是见过她而已吗?”
我等待回答的同时,注意到因为已经入夜的关系,封闭通道的玻璃可以清晰倒映出人的面孔,如同镜子捕捉最细微的变化。
玻璃中少年开口说:
“总之……不能放着不管,就算你不帮我,我也……“
”你还是算了吧,不要再打扰她了。有你在的话她还是继续沉睡好了!“
……?
这种不理解的眼神,透过玻璃清晰地折映。
实在懒于复杂的解说,我决定还是暂时回避。
结果,那家伙果然还是不死心开口叫住准备离开回到医院的我。
”喂!把话说清楚啊,什么意思!“
我努力调整心态一面被他的情绪所左右,冷静过后回头。
”那个人根本就跟刚才一直讨论的情况相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