担心女儿的父亲,就此将女儿的私密物件交给身为治疗者的我了。
自上次的谈话不久之后,我收到了来自我从未拜访过的地方的信件,当然打开信件后很多疑问就烟消云散,既然东西都到我手上了,我无法将之无视只能当做衣食父母的委托认真对待了。
本来按照约定由我根据需要定下下次会面或者以其他形式谈话的时间,结果第二天的下午对方的电话就毫不客气地打过来了。
虽然确实没看完,但是不接电话明显是此等的举动,在这之前我已经伪造各种借口避开来电了。
事实上,就算身为局外人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这种跟亲子之类的无关的,迫切的关心。
“啊啊,医生你总算有空了啊?”
“嗯……之前另一个我负责的病人出了点问题,所以比较忙——”
“是吗,真是不好意思打扰你啊……”
“没关系,有什么事吗?”
就这样,即使我由于过度劳累其实有很多事情记不住所以顾不上的样子,也没有什么成效啊。
“就是……就是我女儿的日记本啊?你还没看吗?算了其实……我来告知一声,如果没看的话,我下次来取回它。”
“啊……”我转身把身体陷进沙发,这样思绪就可以从容很多,“有,我有去看,而且有看不少。”
“是吗——?那……那怎么样啊?以您的见解?”
“您之前……有看过这个日记吗?”
“没有,她出事后我们整理房间才发现的。”
“是吗,就是之前你们对女儿的这种状态根本不知情?”
“是,可以这样说。”
“那您……会觉得很吃惊吗?”
“……是啊,很吃惊。”
像是笑过之后才决定说出口般,这位父亲加上一句。
“好像完全不认识她啊……像是这样的感觉……”
“您只是困惑吧,仅此而已,语气说是不认识她,不如说不认可这样的人吧?”
“不是这样吧?您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其实您是因为无论看多少遍都无法理解文字所表达的情感所以很难面对吧?”
“你……你是这样想的吗?”
“啊,相比您已经知道在现在这个专业之前我有主攻过心理学,所以才直接向我打听的吧?很抱歉啊,事先说明,我的答案未必能够令您满意呢。”
“……你说。”
“根据目前我看过的篇幅来看……初步判定为精神分裂,但是后头的文章开始令人怀疑有别的可能。”
“什么?”
“有点扯了,只是猜测而已。”
“你说。”
“也许是……人格分离吧?”
“……这个……不是……”
“是啊,好像世界上有出现过的先例相当少啊,而且大部分其实还未真实确诊,更多是出现在故事当中吧。”
“那你是认真地这么认为吗?”
“您自己应该看过全篇吧,我挺想知道您的第一感想是怎样的。”
“……很不理解。”
“哦?”
“完全不明白她到底在抱怨什么,烦恼什么,而且似乎程度很严重的样子,但是如她自己所说,即使我是看完她全部的想法,还是……根本无法理解她。”
“嗯,连我也很伤神呢,我还没有看完全部,但是已经浏览过一遍,本来这种东西的重复研究就是没有意义的,所以我就这样下结论了。”
“人格分裂?”
“啊,您之前有说或,‘就像她自己所说’,对吧?”
“是啊,她在日记里面有写,总是抱怨绝对不会有人理解她的问题,所以一直都是一个人独自烦恼啊。”
“其实,她对自己所抱有的问题,至少有一个大体的客观认识对吧,既然只有这一点是我们都可以看懂的。”
“是啊……”
“就是说,她一直在烦恼正是因为她认为自己身上具有很严重的问题,而且无法轻易解决,最痛苦的是根本无法向周遭的人求助对吧。”
“是这样的吧?”
“这么说来,她自己坚持自己患有严重的精神疾病?”
“她的日记里面,有的时候一连几篇都在唠叨一些我现在还看不懂的烦恼,如果说我自己怎么理解的话……像是……她一直害怕自己被人厌恶啊。”
“但其实,这个问题大一开始就存在,她从日记开篇就在说这个,至始至终都没有改变,一直都在害怕吧。‘
“可是……仅仅是人际关系的问题吗?如果只是这样我怎么会看不懂呢?她不可能知道一些什么领域的专业术语之类的来写作,文字是很浅白的啊!”
“是这样,我的看法是,交流上的问题恐怕不是缘由,而只是症状中的一种而已。”
“就是……这只是那个‘病’的表现之一?”
“她不是一直在害怕吗,怎么办啊无论怎么努力都没办法……看起来她自己也明白不除掉根这种现状是不会改变的。看来这孩子在正常的与人交流中并没有很大的问题,没有语言障碍或者自闭恐惧等等心理疾病,她的恐惧跟物理性的病因是没有关系的,因此不能像一般的心理咨询那样,从家庭生活或者人际交往中寻找缘由,然后通过交心之类的手段来开启心房——连我都理解不了她到底在害怕什么,就算能说上话,但是要看到她的真实还差很远呢。”
“那不就是——她无法正常交流吗?”
“她没有这方面的问题,相反她在这一块得心应手,甚至可以玩出花样呢。”
“……什么?”
“估计您无法认可,我自己一边看文章一边思考,从始至终都无法摆脱这种疑虑,就是,看过大篇幅的日记后,忍不住怀疑,写日记的是同一个人么?”
“……这是什么啊?怎么会有这种问题?”
“虽然口气跟自己都没差,但是我可以看出来这孩子每天的观念和信仰几乎都不相同,因此相同的口气表达出来的基本观点总是有出入——直接用我的话说吧,就是个体的基本属性从来没有定型过。”
“……是说……她表现出来的性格都不一样吗?”
“这不太可能,如果是这样问题反倒清楚了,不光是您恐怕连她的同学都会发现她的异常,矛盾很早就会暴露出来了。真正的问题是,表现出来的个人形象几乎是不变的,但是如果深入交谈的话就会发现昨天的她跟今天的她相比会令人吃惊,浅显的说大概是这样。”
“……变……你说活了这么久,到底是什么在变啊?”
“如果要说是性格在变的话,这个普通人都可以做到,因为外界的重大变故或者是身心遭受巨大冲击等等原因,人都会变的,这是所谓成长嘛,不分年龄跟性别,凡是人类都可以做到。这种变化说到底只是为了通过提高精神机能来提高生理技机能,这样就能比之前更好的适应社会,或者简单的说,变得更强,未能适应环境无论何种物种都一概灭亡,这是毋庸置疑的。个体为了给自身发展道路清楚阻碍,在一定的压力下做出的第一反应是改变内部,好实现质的飞跃……这么说来,几乎每天都在改变的个体就可以说每天都在失败着,因为从未有一次变化达到目的所以不停地重复毫无意义的错误,这样一来连真正的目标恐怕她本人都已经遗忘,这样就会出现与周围环境明显的违和感,简单的说就是无论怎么行动总会觉得不舒服,这种违和感应该不止限于她本身吧。那她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事到如今,即使我用话筒紧贴着侧脸,也难免主观地无视别人而继续说下去了。
“如果不停变化的真的是人格的话,那就更加神奇了,她不是有多种人格,而是可以不断创造人格啊,但为了支持同一个表象所以这些人格必须有着大同小异的特点么。但这本身就跟‘人格’甚至‘人格分裂’的定义冲突了啊,从日记上来看她的认知和记忆系统没有任何问题,没有出现每天失忆的症状啊?”
“……”
“啊啊……到底……”
“医生?”
“我不太明白呢,邵先生,根本不明白啊。”
“……是吗?”
“抱歉啊,我无法解决您的疑问呢。”
“是啊……”
“那么……下次您什么时候来呢?我好安排好时间……”
“不用了。”
“什么?”
“我不会去了,那个本子,由医生您保管吧。“
“为什么?“
“您可以继续看……或者,把那个交给可能给出答案的人,总之,留在我这里对我女儿没有任何帮助。“
“……是么……“
“所以,拜托您了。“
“嗯。”
“在我没在医院的齐期间,全部拜托您了。”
“好,只能这样了。”
我主动结束了通话,没什么适当的话可讲。
事实上,仅仅是翻阅过那种文字记载的话,对那个人来说根本还是很遥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