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归新沉默之时,猫形态的芙蓉舔了舔爪子,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道一句,“走吧,被发现了。”
芙蓉话音落下,归新向着院子里看了一眼,只见那稻草人此刻人立在院中,抬起一只手指着他所在的方向,那一张不知何时多出来的,黑洞洞的一张嘴里,发出一阵“咯咯咯!”的怪笑声。
“你是说,有人在外面?”
老刘的声音幽幽的传来,归新心中一凌,妈蛋啊!那个稻草人就乱叫了一阵,你是怎么听懂它在说什么的啊!归新心中暗骂了一句,从墙头上跳了下去。
“快走啊!你不是说打不过吗?”跳下墙头,归新想起芙蓉,回身望了一眼,却发现芙蓉早就不知所踪了。
“哇!现在的妖怪都这么不讲义气的吗?”归新感叹了一句,便要转身离开,可是刚才迈开步子,他便觉一阵隐隐的疼痛从下半身传来,不由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就在这时,老刘家的门“吱呀!”一声开了,听见身后传来的开门声,归新能够感觉得到,自己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哦?是归天师啊?小人听闻外边儿有响动,便出来瞧瞧,没想到竟然是您?”老刘的话淡淡飘来,不知为何,归新听入耳中,总感觉其中包含着一股阴森的意味。
“咳咳,这几天不是有妖鬼作乱吗?我就想着出来巡夜一下。”归新干笑这转过身去,看见老刘背后那把柴刀露出的一角的时候,他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嘶……那什么,老刘你半夜还劈柴啊?”
说罢,归新就想抽自己一嘴巴,哪有穿着夜行衣巡夜的?
柴刀被归新发现了,老刘索性把柴刀亮了出来,笑着在归新的面前晃了晃,“对啊,晚上凉快嘛。”说笑只见他黝黑的脸上,每一条皱纹都仿佛在说,“我要砍死你!”
归新抽了抽嘴角,“既然这样,那你忙你……”
归新说着,忽然留意到,一团黑影从老刘家的门后探出了脑袋,一双绿油油的眼睛来回的在归新的身上打量着,只是一瞬间,他便觉汗水浸润了衣衫。
风袭来,吹拂着背脊上的汗水,归新一个激灵,喝一声,“那我就先走了啊!”转身就跑,可是……
可是他一个扯蛋人士,又怎么可能跑得快呢?
此刻刘婶儿也从屋里出来了,夫妻俩交还了一下眼神,老刘一个箭步便追了上去。
于是乎,归新刚跑了没几步,便被老刘追了上来,拉着他的肩膀,狞笑道,“归天师别着急走嘛!巡夜辛苦了!就到我家来吃些点心吧!”
“不必了吧,我们天师替天行道,从来不拿群众一针一线的。”归新勉力的挤出一个笑容道,直到这时他发现,原来老实人木讷的脸上出现这种恐怖的表情,远比贼眉鼠眼的人来得恐怖,或许这就是反差……萌?
“哼,这可由不得你!”老刘说着反手一下就捂住了归新的嘴,同时另一只手扬起了柴刀!
柴刀砍来,归新提了桃木剑格挡,可他这桃木剑不过是施展法术用的,最低等的法器,论坚韧程度,完全比不上柴刀,只闻“叮!”的一声响,桃木剑竟被齐齐斩断。
“我去!”归新骂了一声,趁着这个间隙,连滚带爬的向闪躲着。
刚才桃木剑和柴刀交锋的刹那,归新的虎口已经被震得发麻,老刘所表现出的那种怪力,绝对不是一个庄稼汉子能够施展出来的,他感觉自己此刻面对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人形野兽,特别是看见老王带着狞笑的脸庞以及在黑夜里闪着幽光的双眼时,这种感觉尤为明显。
闪躲之间归新隐约的看见四周的墙垣,树上,巷口有人头、人影、残肢飘动,不用说了,那些肯定是看热闹的鬼了。
隐约间他还听见有诸如,“归天师加油,你是最胖的!”“爱拼才会赢,归天师你一定行!”“奔跑吧!兄弟!”之类的声音在耳边飘荡。
最可气的是,它们不帮忙也就算了,居然还有鬼在中间喊,“归天师,到时候咱们城郊墓地做邻居啊!我旁边那块地还空着呢!”没见过这么不会说话的鬼的!归新的微黑的脸颊都气得更黑了。
由于身体不适,很快的,归新便被老刘追上了。
“归天师好身手啊!”老刘看着逃窜的归新笑道,“只是好像腿脚有些不方便啊?”
好个屁啊!归新心中暗骂,如果不是刚才芙蓉伤害了他,又一笑而过,他自觉逃跑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如果不是芙蓉几次出手相救,他甚至要怀疑,她就是和老刘串通一气了想要弄死他。
思索之间,归新浓眉一横,反手一拍葫芦,轻唤一声,“二大爷!搞他!”猛地转过身去,于狭窄小巷之中直面追击而来的老刘。
归新强行让自己保持着镇定,而后控制着二大爷化作一道流光,天灵盖缓缓地沉入他的紫府之中。
灵肉合一,灵天师的看家本事!
随着二大爷进入归新的身体,一阵清凉好似泉水的气息开始在他的体内流淌,从头到脚,所过之处墨绿色光华闪过,他的肌肤上就出现了由墨绿色光华凝结而成的细密紧致鳞片。
看着覆盖自己周身的光铸鳞片,归新略微有些吃惊,此前灵肉合一的时候,鳞片仅仅能覆盖一只手,作用也仅限于在街头表演赤手油锅捞铜钱而已,没想到现在竟然能够覆盖全身了,是因为昨晚的异变吗?
那就来吧!归新嘴角微微一扬,握紧了拳头!
老刘头追着归新而来,眼中泛出一层淡淡的血丝,正要再次扬起手中柴刀,见了归新身体表面浮现光铸鳞片,不禁犹豫了片刻,就是这刹那的犹豫,归新出拳了。
货真价实的“王八拳”,没有花里胡哨的套路,狠狠地砸在了老刘的面门之上。
老刘毕竟是肉体凡胎,吃了这一拳,只觉得眼前金星乱冒,身子连连后退,直到撞到了身后的墙壁这才停住了身形。
在街头巷尾斗殴长大的归新见了这等机会哪里会放过?一个箭步上前,拳头不假思索的落在老刘的脸颊、胸膛、小腹。
于此前斗殴的经验之中,他总结出了一个道理,在打架的时候绝对不能手软,除非对方已经没有还手之力。
况且这一次还不同于小孩儿之间的打架斗殴,小孩儿只分胜负,这次却要抉生死!
每每出拳,归新便感觉有一股莫名的力量自体内涌现,好似浪潮一般,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同时双臂的力量也越发的强了。
“轰!”的一声响,老刘被归新一拳轰飞了出去,像是一个皮球一般在地上弹了两下,撞到了一面土墙之后,方才停下。
扶着残垣颤颤巍巍了站起来,稳定了身形,老刘擦了一下嘴角的鲜血,冷笑道,“哈哈,归天师我倒是小瞧你了。”
看着老刘凹陷的胸口,归新有些吃惊,都这样了还能站起来?他到底还是不是人啊?
“不过,双拳难敌四手这个道理,想来你应该也是懂的。”
老刘说罢,归新只觉身后一阵刺骨阴风,
“嘶!”当归新转过身去的时候倒吸了一口凉气,是一个三分像人七分像鬼,下半身是稻草的存在。
只见它一张马脸,面黄肌瘦,好像十多天没吃过饭一似的,眯缝着小眼睛,长长的舌头从嘴中耷拉下来,皮笑肉不笑的歪着脑袋望着归新,口中发出瘆人的“咯咯咯”声。
见了这一幕,吓得归新握紧了双拳,身形猛地向后退了两步。
再向那稻草人望去,在归新第一眼看见它的时候,它的下半身还是稻草,伴随着“窸窸窣窣”的轻响,迈着蹒跚却又奇快的步伐靠近着,每走出一步,下半身便生出些许血肉,当它完全追上归新的时候,已经完全看不见稻草了。
当它走到归新身边的时候,忽然停下了脚步,一双丝毫没有聚焦的惨白大眼,死死的瞪着归新,仿佛只要他稍有什么动作,便会扑将上来,对他发起猛烈的撕咬。
“二大爷,怎么办?你现在能打得过吗?”归新感觉自己就快要抽过去了,却强装镇定的和二大爷交谈着。
二大爷没有任何回应。
“你还愣着干甚?杀了他!”
就在这时,老刘出现在了小巷的另一头,归新用余光向后看了一眼,心中大叫一声完蛋,这种前有狼后有虎的情况之下,他还能怎么逃呢?
老刘的话音落下,归新甚至来不及回头,就感觉到一个巨大的阴影朝着他扑来,下一刻,一个比以往任何时候遇到的拳头都要更有力的拳头迎面而来,似乎比猫屎豆子巷的胖虎还要有力?
归新来不及做任何的闪避动作,胸口便中了一击重击,紧接着就感觉到灵魂上的一阵撕裂感,来自灵魂上的痛苦令他一下子趴在了地上,他以为在下一瞬间,他就会死去,因为灵魂在战栗,就快要离体,一旦离体他便只能任人宰割。
该死!这稻草人比老刘要强得多!
归新借着那一拳的力量滚出去一段距离,正想要站起身来还击,却发现一道黑影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他的身后,刹那失神之间,便锁住了他的双臂。
此刻归新面色苍白,喘着粗气,一副几乎快要虚脱的模样。
“老刘,你为什么要害人?”归新用最后一丝力气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
“哼!”老刘冷哼一声,“就快要死的人,没有必要知道。”
话音落下,老刘提着柴刀,向着归新狂奔而来,于此同时……小巷旁的一扇门开了,一名瘦弱的中年妇女出现在两人视线之中,正是之前倒夜香那位王大妈。
王大妈手里提着遗落在街道上的夜壶,左右看看对峙的两人,尖叫一声“打扰了!”一溜烟儿的跑回了屋里,这叫什么事儿啊!
这一大晚上的,倒个夜香,净撞鬼了,明天得找归天师帮咱驱驱邪!王大妈想,不对啊,刚才那个不就是归天师吗?阿弥陀佛……
“哼!就快要死的人,没有必要知道!”老刘冷哼一声,继续向着归新冲了过去。
归新抽了抽嘴角,“喂!这句话你刚才说过了!没必要重复……”
归新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一股阴冷的气息稻草人手心弥漫而出,只是一瞬间,他的身体便像是灌了铅一样定在了原地,丝毫动弹不得。
前一刻他还有心思吐槽老刘,但现在却有些绝望了,若是像刚才稻草人打在他胸口处的那种攻击,他说不定还能接下来几击,但若是老刘的柴刀落在身上,绝对就是一个血花绽放的结果了。
人生总有很多时候会让人感觉到绝望,而这种绝望往往不是因为在当时堆积了多么多的困难,让人窒息,却是好比在攀登山峰的时候,忽然一个挫折,就让你从山顶滑落,不仅否定了以往的每一个努力,还让你深刻的体验到从成功到失败那种天堑一般的距离。
一旦生出了这种绝望心情,归新就连反抗的欲望都没有了,心中只想着,如果死了,不知道灵魂会不会飞跃过那一座能好似要捅破天的雪山,回到他母亲所在的那个世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