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两小时后,带着些许如释重负的心情,我回到了公寓,手里提着给蕾莎打包回来的早餐。
终于,走出了第一步。
好说歹说总算是说服了高队,让他接受了我任性提出的方案:既然那伙人想杀我,那就以我自己为诱饵,引他们出来。
一开始他如我预料地反对了,反对得异常激烈。
“胡闹!你这是在玩命!”他当时拍着桌子这样说。
专案组的组长是刘副局长,以他对我的成见,是绝对不会允许我掺和这件事的。不,就算换成别人,也不太可能接受这种风险极大又没法期待成功率的馊主意。
所以要实行这个计划的话,我只能瞒着专案组一个人行动。这就意味着最坏的情况我可能要在没有装备和人员支持的情况,独自对付三名持枪歹徒。
但我还是坚持要这么做,因为我只能通过这个方法参与这个案子的侦查,好不容易下定了决心,我没法容忍自己在这里退缩。
十多分钟的争论和对峙,大概是考虑到不得不尽快抓住那伙劫匪的形势,最后他终于妥协了。
他只提了两个要求,一个是要我保密。
“我懂,要是给刘局知道了估计会把我的脑袋拧下来。”当时我这么说。
“是会把我们两个人的脑袋拧下来。”他纠正道。
而第二个,就是要我以自己安全为优先:“你要记得,破案固然要紧,但人更重要。案子没破还有以后,人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听到这话的时候我不由得感到一阵苦涩——他并不知道,我已经是死过的人了,也不会有什么“以后”可言。
现在我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能让我在离开前稍微心安一些罢了。
我对着防盗门插进钥匙,扭开房门,然后当场愣住了。
一只……猫?
没错,有一只黑猫盘踞在玄关,准确来说,是在疑似是我平时穿的那双拖鞋上。它理所当然地坐在那上面,漫不经心地打量着我这个“不速之客”。
嗯?我家里原来有这种生物的么?
我不由得有点混乱,退后一步确认了门牌号。
没有走错,说到底弄错房间的话我应该没法用钥匙打开门才对。
猫当然没法自己从外面打开锁着的防盗门,这里是五楼,也不大可能是从外侧的窗户钻进来的。
那就只有一个解释了。
我从鞋柜里重新找了双拖鞋换上,走进厅堂。
然后再一次愣住了。
厅堂的餐桌上摆了些东西:沾血的报纸、纱布、针、还有线,桌子中央还用很难说是颜料的某种暗红色液体画了一个奇怪的圆形图案和一堆我认不出来字符。
这里……刚进行过什么邪教仪式吗?
卧室隔着门传出了电视剧对白的声音,于是,我走过去,拧开了卧室的房门。
穿着格子睡衣的女孩正坐在床上,全神贯注地盯着电视机,手里拿着一包……开封的薯片。
……我家里原来是有这种生物的么?
面对这幅几乎找不出违和之处的画面,我不得不承认这位来自异世界的巫师小姑娘已经成功融入这个现代社会。
大早上的也不知道是哪个电视台,居然在放家庭伦理剧,某位有些眼熟但叫上名的演员扮演的中年男人正疲于应付自己歇斯底里的妻子。
“你说,这根头发到底是谁的?你是不是又去别的女人鬼混了?”
“你、你不要无理取闹!只是一根头发,说不定就是在地铁上沾到的呢。”
“那好,那这香水味也是地铁上沾的吗?还说自己在加班,鬼话连篇!”
“我上一天班已经很累了,麻烦你别疑神疑鬼的好吗?走开!”
“给我站这儿!你还没说清楚!”
“还有什么好说的?放手!你有病吗你!”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
正叼着薯片的蕾莎突然咯咯地笑了起来。
“……”
有谁能给我解释一下刚才那一段的笑点在哪里吗?
“蕾莎。”我不得不出声打搅她的雅兴。
“你回来了啊。”她的视线完全没从电视上移开。
“那只猫是怎么回事?”
这时那只黑猫正好走过来,穿过我的双脚之间走进卧室。
“你说这小家伙啊。”蕾莎注意到了它,伸手把它抱了起来,“外面捡来的。”
“捡回来的?你早上出去了?”
“是啊,我起来的时候你人不在,所以自己到外面去找找哪里有卖早餐的,走到路口才想起我身上根本没钱,然后我就在路边看到了它。”
“早餐我会给你带的你别一个人瞎跑,话说你根本没有钥匙的吧。”
“对啊,所以我出去的时候刻意没锁门啊。”
这丫头的防盗意识是零啊。
“这猫你从哪里捡的?这附近有不少人养猫的,你确定没把别人家的宠物当野猫抱回来吗?”
“不可能的啦,我捡到它的时候它已经死了。”她漫不经心地回答。
“什么?”我下意识地皱起眉头。
“它死在路边有一段时间了,好像是被什么东西碾到了,死状很凄惨。我一时兴起想练练手,就在地上找了张纸把它包好捡回来,用死灵术把它变成不死生物。”
我把视线转到她手中的黑猫身上,仔细观察一番,才发现它的头部和身体上有好几道缝合的痕迹。
原来是被车碾死的野猫啊,也就是说这是一只……僵尸猫?
“那外面桌子上那些……”我突然想通了,脸颊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
“嗯,我就是在那上面作业的。这种小动物的身体还有精神构造比灵长物种简单得多,不需要用到魂晶。我只需要把它的骨头和内脏拼回去,再把它的身体缝好,用尸术稍微固定一下。然后画出施法必需的符文,颜料用的是它自己的——”
“够了够了够了不用再解说了。”我赶紧抬手打断她,“我说虽然我是不会再在那桌子上吃东西了,但你也不能用别人家的饭桌做那么倒胃口的事情啊!做了也就算了,给我打扫干净好不好?”
“啊抱歉抱歉,我忘记了。”她不好意思地笑笑。
“还有,这好歹是我家,在这里养宠物之前不应该先征得我的同意吗?”
“有什么关系嘛?”她倒是在这件事上起了倔脾气,“只是多一个使魔而已,它不用吃饭也不需要上厕所,我也已经把它洗干净了啊。”
知道要把它洗干净就记得把桌子收拾好啊喂。
“而且它会很听话的,不信你摸摸它。”她抱着猫走过来,强硬地把猫伸到我面前。
我对上黑猫那双黄澄澄的眼睛,试探着地伸出手。
说实话我并不太讨厌猫狗之类的宠物,如果不是工作条件不允许,我也想养一只。
刺啦——在我摸到它的头前它突然伸爪在我的手背上划出几道血痕,整个动作没有一丝犹豫,非常自然流畅。
值得庆幸的是变成不死者后我的痛觉似乎迟钝了不少,这道抓伤只让我感觉到一阵像蚊虫叮咬般的若有若无的刺痛。而且我一个死人,应该也没必要去担心伤口感染之类的问题了。
我抬眼看向蕾莎:“很听话?”
“真奇怪……”她疑惑地来回打量我和手中的黑猫,“照理来说不可能会这样的,你是比它更高阶的不死者,就像死亡骑士能驾驭变成不死生物的战马,它应该能感应到你的威压,你甚至可以用意识直接控制它才对啊。”
意思是说我缺乏该有的威严吗?
“唉,算了,你要养就随你便吧,别把家里弄乱就好了。”我叹了口气,“快去把桌子收拾干净。”
“知道啦。”她抱起猫移步到餐桌旁,把猫放在桌上,然后对着猫说道:“‘五零二’,帮我一把。”
“喵!”黑猫似乎是听懂了她的话,回应一声后叼起来桌上的零碎物件堆到一边。
居然还能控制猫来帮忙的么?
嗯?等一下!
“喂,你刚刚……叫它什么?”带着一脸的诧异,我朝挽起袖子抓起抹布的蕾莎发问。
“‘五零二’啊,它是这个世界的生物,所以我决定用这边的语言来起名。凌一,你的姓名连起来的读音和一串数字一模一样吧。”
是这样没错,我的名字和五零一谐音,不管是上学还是入职的时候都有人打趣问我跟某位拿大写数字当艺名的摇滚歌手是什么关系。
“它和你一样是我制造的不死生物,又排你后面,所以它就叫‘五零二’,怎么样,好名字吧?”看起来她还对自己的创意颇有些得意。
一点都不好,听起来感觉好像养了一管强力胶一样。
“……算了,你开心就好。”最后我还是决定不掺和这种细枝末节的事情,随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