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疑问,的确是有个人在我后方同向而行,而且几乎铁定是在跟踪我。
我的行走路线,是一条刻意制定的绕行路线,有明确目的地的路人是不会这么跟着我走的。
对方的脚步清晰有节奏,也不像是找不到路的醉鬼。
跟踪的人完全没有掩盖自己脚步声的意思,几乎是大大方方地走在我后面,这就足够排除了其他便衣警察的可能性,哪个警察跟踪得这么不专业早该被踢出行动组了。
那么就只剩下两个可能了——我的目标,亦或是临时起意的歹徒。
而要确认这一点其实并不难。
“蕾莎,帮我看一下那家伙的脸。”我轻声说道。
“收到!”
五零二正好走在我和身后那人之间,这时蕾莎只要控制它调转一下方向,就可能看到那个人的脸,我事先给她看过那两个目标的照片。而巷子里会有只猫是件很正常的事,对方也压根想不到一只猫会是我的眼线。
“看到了,是照片里的人。”隔了几秒钟蕾莎给了我答案。
来了!
一股激灵直冲我的脑门。
我强压下激动的心绪,隔着对讲器问:“哪一个?”
“满脸横肉的那个。”
是那个黑道打手,两个人中比较难对付的那个。
他果真在那个酒吧里活动,还利用那里难以蹲守和搜查却容易藏身的地利一时躲过了专案组派出的便衣的眼睛。
而我的计划让他主动现了身,这两天我基本都待在最显眼的吧台附近,酒吧里的人都能看到我的样子。既然那里捉迷藏对捉的一方不利,那就让对方变成捉的一方。
我当即决定在这里实行抓捕。
又一个拐角,我走出一段距离,然后迅速转身往回走去。
跟踪者同样穿过拐角,然后在那里停住了。这样的黑暗中他几乎是看不到我的身影的,但离他愈来愈近的脚步声应该足以让他察觉到我可能已经掉头走过来了。
借助超常的夜视能力,我得以看清他的身形,如同嵌合的拼图那样和我记忆中的那三名劫匪中的一个对上了。
是他,当时对着我开枪的那个。
和记忆重合的背影!我会在那条巷子里被枪杀,说不定也是被他们想办法引过去的。
距离拉近至数米之隔,他终于看到了我,猛地转身飞奔起来。
我迅速地追了上去。
“凌一!”
“你先别出手,这里交给我就好了!”
一瞬间我们就把蕾莎控制着的黑猫甩到了后头。
他们很可能在昨天就发现了我,那个分明被他们杀过一回的警察,然后在今天再度布下杀局,考虑到那伙人的行事风格还有这个人的反侦查能力,照理不会做出这样明显的跟踪行为。他是故意让我察觉到他的——一个陷阱,这样的可能性很高。
但这个陷阱却是我必须要跳的,如果还有其他人埋伏的话,那就得把他们全揪出来。
对方脚力不差,很擅长应付这种追逐,而且似乎对地形非常熟悉。每当经过巷子里堆放的杂物和垃圾桶他都会顺手推倒,给我制造阻力。
望着大约十步之遥的背影,我咬紧牙关,从腿上的每一块肌肉榨出力量,将奔跑的速度提到了极限。
追过三个拐角,笔直的巷道前方出现了昏黄的亮光,是巷口,那里对着一条只够一辆轿车通行的旧城区小道。
目标冲出巷口,向左边拐去。
而我紧随其后。
只是当我转向左侧的瞬间,一道强光突然自正面打来,将我的视野变成大片的空白。
耳边传来引擎轰鸣的声音,强烈的冲击瞬间穿透了我的全身。
这个时刻我竟然感觉自己的思维异常清晰,我马上反应过来过来自己是被一辆车撞飞了。他们准备了一辆车在这里埋伏我,刚刚那道强光是车头的远光灯。
一时间我感觉自己被抛到了空中,令人不安的失重感包裹着全身,然后转瞬间我又重重地摔在地面上翻滚,最后仰躺在水泥路面上,身体各处都传来了钝痛。
也不知道撞出了多少米,如果不是这样的身体怕是已经当场失去意识了吧。
车子在不远处刹住了。
“奶奶的你干嘛不直接碾过去?”那边传来了人声,我微微偏头试着朝那个方向望去,但刺眼的远光灯强光让我只能看到背光的黑色人影。
“这车明天就用,轮胎沾血会留痕迹的。” 开车的司机从驾驶座上下车,“真的是那个条子?”
“真的是,真他妈活见鬼了,脑袋中一枪还能跟没事一样。你拿枪下来,这次直接把他脑袋打烂,别再让‘老板’挑出事儿了。”
果然是这伙人杀的我啊。
从这对话听来,似乎是只有两个人在,那名司机,还有那名打手。
先等待机会——我马上做出了决断,一动不动,甚至于将眼睛眯起,假装自己失去了意识。
那名司机走到了我身旁,有限的视野中我看到他俯视着我,将手中的枪对准了我的脑袋。漆黑的枪口正对着我的眉心,仿佛一道看不见底的深渊。
或许是为了这次能更加稳妥更加确切地杀死我,他站到了这么近的位置,枪口也很近,几乎是贴着我的脑袋。
对我而言,这真的是天赐良机。
我猛然坐起,抬手死死地抓住了他持枪的那只手,用尽全力翻转手腕,超越常人的巨大的力量让他的关节发出令人不适的声响,手枪脱手落下。
他大概做梦也想不到一个被车撞飞那么远的人还有力气发动袭击吧。
半是出于对突发状况的惊恐,半是出于手腕脱臼的剧痛,他发出了惨烈的叫喊。
我没给他反应的时间,顺势将他拽倒,以擒拿的技巧用另一只手扣住他的喉咙,惨叫声戛然而止。
记得是要想象将他体内的能量,转移到自己身上……
巨大的暖流通过手臂涌进我的身体,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瞬间浸透了我的全身。身体像是突然变轻了一般,各处因为撞击造成的钝痛逐渐地消散。
直接从活人身上吸取生命居然是如此令人上瘾的感觉。
“快停下!他会死的!”耳机里传出了蕾莎的喊声,让我从沉浸中猛然惊醒过来。
我这才注意到被我抓住的劫匪如同触电一般不自然地抽搐着,已经翻起了白眼。
我赶紧推开了他,任他瘫倒在地。
“后面!”正当我准备朝掉在地上的那把手枪伸手的时候,我再次听见了蕾莎的警告声。
我条件反射地向后扭头,凶狠的刀刃从天而降,照着我的脑门直劈而来。
还未起身的我根本来不及躲避,只能下意识地抬起一只手臂去挡。
锋利的刀刃带着巨大力道砍进我的左腕,穿过骨骼的间隙。剧烈的疼痛,即便是经由这副对痛觉麻木的身体削弱过,还是让我的面部表情扭曲起来。
手腕的牺牲减缓了刀刃的落下,让我得以趁此向一旁翻滚闪避。
我调整姿势,从地上爬起,望向前方拿着凶器的身影。
是一把柴刀。
那名黑道打手,正提着一把厚实得跟把斧子一样的柴刀,死死地瞪着我,眼神凶狠异常。在我制服那名司机的时候他迅速地反应过来,从车上抽出了武器,对我发动了袭击。
我朝失去了手掌的左腕瞥了一眼,整齐的断口竟没有一滴血流出来,这大概也是这副身体的特性吧。
果真是个狠角色,械斗经验丰富,一刀就砍落了我的一只手。
这下棘手了,这个人要比倒地上那个难对付得多,在这种善于械斗的人手里,刀斧和枪械同样凶残……不,对于只能选择近身战的我来说,威胁可能还要更大一些。
而我却一不留神失去了一只手掌。
被制服的那个劫匪脱手的那把枪现在离他更近一些,看来是没法期待能抢到手了。
硬着头皮上的话,赢面还是很大的,但看起来是没法期待不会再损失点身体部件了。
“凌一,我给你制造机会,你趁机搞定他。”这时耳机里传出了蕾莎冷静的声音。
我转动眼球快速张望,终于看到那名打手的身后,躲在灯柱后面的那只黑猫。
蕾莎已经控制着它追出了巷口,所以刚刚她才能及时发出警告。
正当我准备问“要怎么做”的时候,那名黑道打手突然出现了异样的反应。
他突然锁紧了眉头,视线下沉,看向自己的脚。
接着他的脸色突变,表情在一秒钟内完成了从疑惑到惊讶再到惊恐的完整转变。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起初只是从喉咙漏出的难以置信的声音,逐渐地变为撕心裂肺的惨叫。
他一面惨叫,一面不停地拼命踢动左脚,想把黏附在脚踝上的东西甩掉。
我完全能理解他的反应。
如果我的脚踝突然被一只断手死死攥住的话,我也会叫出来的。
那是我被砍落的手掌,蕾莎似乎是用什么法术控制住了它,让它在地上像一只蜥蜴那样爬动,然后突然跳起死死抓住黑道打手的脚踝。
我没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朝他笔直冲去。
过度的混乱让他的没能来得及反应,当他注意到我准备挥出刀刃时,我早已经做好了准备,先一步用仅剩的右手抓住了他持刀的右腕。
然后我扭转起这胳膊,绕到他的身后,用左臂的肘关节抵在他背上发力,同时伸腿勾住他的一只脚,让他完全失去平衡,将他放倒在地。
我用膝盖抵住他的肩膀,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他的身上,然后将他扭到身后的手臂使劲按在他背上,他的惨叫声瞬间高了几个分贝,这一次是因为关节被反向扭转的剧痛。
趁着他现在动弹不得,我对着他的手腕再一次释放了生命吸取。
数秒钟的抽搐,他也失去了意识。
我放开他,起身,来回看看横躺在地昏迷过去的两名歹徒。
我抓住他们了……
这一刻我竟没什么实感,只有左腕的疼痛在告诉我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我如释重负地坐到地上,让一直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
“喵!”
一旁传来了猫叫,我循声看去。
五零二站在我的身旁,嘴里叼着我的手掌。
“年轻人啊,你丢的是金手掌,还是银手掌,还是这个普通的手掌呢?”蕾莎带着笑意的声音适时地在耳机里响起。
面对她这种难以对上电波的幽默感,我只能报以苦笑:“我说这手……应该能接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