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啊——不管你了,我睡觉去咯。”
说着,少女连连打了好几个哈欠。
“嗯,早点休息吧。”我像往常一般,自觉地脱下羽绒服递给她:
“盖着我的衣服睡吧,暖和。”
“......可你怎么办?晚上很冷的。”
少女伸出手接过衣服,俏丽的小脸微微一红,试探性地问道。
“我里面穿得多,这点温度算不了什么的。”我笑笑。
她没再说什么,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腿上,我的羽绒服则披在身上。
借着一缕皎洁的月光,我看到她的脸蛋烧得通红。
她躺到一处清理了灰尘的地面上,偷偷瞄了我一眼,合上了眼睛。
就像只黑色皮毛的小猫,她的额头露在外面,嘴巴跟鼻子遮掩在衣服下面。
我下意识地帮她缕缕凌乱的前刘海——尽管知道她才刚趴下,肯定还醒着。
她似乎很享受我手指头传来的温度。指尖碰到额头的一瞬,她微微颤了一下,往回缩了缩身子。
我联想到浅海滩上捡到的螺壳类小动物,只要轻轻碰到它那嫩白色的肉肉,它就会立刻缩进螺壳的最里面。
我又替她摘下帽子,用手将上面的褶皱捋平,放到一旁。
我看着被窝里的她一点点进入梦乡,直到少女轻轻的鼾声四处响起,才松了口气。
我打开光电子屏幕,确认好那些安置的摄像头传来的图像没有人的影子之后,关闭了电源。
篝火噼啪作响,明亮的光线照在脸上,很是舒服。
她是睡着了,可我却怎么也睡不着。
我的思绪完全沉浸在了刚刚她所讲的不忍淬读的故事里,而且更可怕的是,这个悲惨的故事就发生在我的眼前。
我疯狂地整理着脑中的知识,大学学过的知识也好,毕业之后自己研究出的知识也好。所有有关“魂琔”的,或是有关“破坏魂琔”的资料,无不在脑海中翻腾。
但直到最后,我都没有一点儿头绪。
不知不觉,一股怨恨油然而生,我甚至怨恨起自己为什么不是个七阶机械师而只是个六阶机械师:如果我是七阶机械师的话,说不定我就能弄开她脖子上的刑具了。
虽然这种消极的情绪很快就消散不见了。
少女的鼾声忽然断了一阵。我心一凉,赶紧回头看看她,却发现她只是翻了个身而已。
紧绷的心脏松弛了下来,我呼了口气。
不,我需要冷静一下——
我晃了晃脑袋,深吸几口气,平息了咚咚的心跳。
不过,那股沉重的压迫感还是紧紧地压在心头:
这么小的年纪,居然就已经开始生命倒计时了......
她还只是个十七岁的小女孩啊......
为什么会有如此残忍的法律,还有如此残忍的国家?
仿佛这些都是加在我身上的不幸似的,一直一直地揪着心。
我回想起之前,她大言不惭地猜测着奥斯卡托被KS灭国了,当时的我还对此产生了强烈的反感,以为她年少无知。
可现在看来,不止是奥斯卡托,就算全世界都要毁灭了,跟她也没什么关系吧?
对于一个生命即将走到终点的人来说,这些理所当然都不重要了。
“......”
可恶,明明还是个小女孩......
我狠狠地咬了一下舌头。
我想象着一副情景,黑色的刑具如金箍般勒住她的脖子,她倒在地上,用手拉扯自己的项带,却起不到丝毫的作用。
她口吐白沫,无力地朝我那个方向挥动双臂,我却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无动于衷。
我什么也做不了,只能静静地看着她死在面前。
“......”
想到这儿,一种说不出的自责感占据了我整个心灵:
明明是这样一个女孩子,之前的我待她却是那般态度——只因为她身上带了点儿奇怪的东西,只因为我自己做了几场噩梦,就对她产生那么大的怀疑,最后还冲她怒吼.......
可恶......我之前对她做的那些都算什么啊?
我还算个男人么?
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自己了。
皎洁的月缓缓爬上星空的最高处,将那一抹苍白的色调洒在万里无痕的雪上,四周一片宁静。
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打开光电子屏幕,临睡前再做一次确认,而后合上了双眼。
带着满心的愧疚,我的意识渐渐模糊,睡了下去。
......
......
环在腰间的,是一双温热的手。
赤裸裸的,他站在我面前,用柔和的目光看着我的双眼。
身体渐渐融化,我看着自己的手,看着手指如冰一般地断裂,落到地上碎成完全透明的粉末。
我完全融化掉了,变成了一团水,最后又挥散成一缕白雾,与空气融为一体。
我的意识渐渐模糊,隐约之中,我看到他跪在地上的身影。他挥着手拼命地想抓住我,眼里闪着泪水。
他像是在喊着我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地喊着,带着绝望的哭声。
最后,我听不见了,也看不到了。虚无的空气将我的身体全然吞噬,一缕气味都没剩下......
“......”
少女睁开双眸,眼前除了黑暗,什么都没有。
她在黑暗中缓了一会儿,才发现自己整张脸都紧紧地贴在大衣上。
她感觉自己的嘴边儿湿湿的,像是沾了口水。
她又合上双眼,似乎还想再睡一会儿,但最终还是钻出了被窝——
少女看了一眼从衣兜里拿出来的手机:已经是早上六点半了,虽然周围还是一片昏暗。
她举起大衣,翻过来看了一下——怪不得早上起来嘴边湿湿的,原来口水已经黏在他大衣上了。
少女发觉自己的脸有些烫,她赶紧从衣兜里掏出一团面巾纸,擦了擦衣服上沾着口水的地方。虽然擦完之后摸一摸还是湿漉漉粘稠稠的。
唉,算了,只能这样了。
少女叹了口气,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人——同往常一样,还在呼呼大睡。
少女噗嗤一笑,捡起地上自己用来盖腿的那件大衣,披在他身上。
她看得出来,虽然冷,但他睡得很舒服,照比之前要舒服得多。
意外得很有效呢,上一次。少女心里想着。
他像是很享受这种暖和的感觉,扭了下身子,又吐吐舌头,伸手抓住大衣的领口,遮住了下巴上的胡茬。
同往常一样,人中两侧的两撮浓密的胡子上,凝结着微小而细碎的冰碴。就像染发一样,给胡须焗上了一层白色。
看着那撮胡子,少女就想起自己刚刚梦见的情景:环抱自己的那双手臂,渐渐融化的身体,以及如冰一般断裂的手指。
尤其是那双抱住自己,轻柔地抚摸着自己皮肤的手——赤裸裸站在自己面前,温柔的笑着的那个他。
“......”
烫烫的脸颊可以拿来煎蛋了。
少女赶紧晃晃脑袋,像是想把脸上的红晕都甩下来。
渐渐地,少女平复了心情。同往常一样,她用手清理了一下地上的尘土,端庄地跪坐下来,双手合十闭上眼睛。
就像之前说的那样,尽管知道没什么用,但还是要不停地做。
她很快就沉浸在了神与基督的世界里,在那个宁静和平的世界中悠祥地划着船,一划就是半个小时。
再睁开眼睛时,一缕阳光已经穿过破裂的窗户了。
他还是没有醒,贪婪地享受着被窝里的温暖。
他就像个乌龟一样,把手脚都蜷缩进衣服里,虽然那件不大的羽绒服根本遮不住他整个身子就是了。
少女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恋恋不舍地将披在自己身上的衣服摘下来。
少女站起身,凑近他横躺的身体,蹲下身,将手中的衣服盖在他身上。
她看着他的脸,注意到他很久都没有洗过的脖子,黑黝黝的。
那一定脏死了,少女在心里想着。
她低下头,嘴唇靠近他的脸颊,而后......
......
......
少女猛地抬起头,似乎连她也不知道自己刚刚做了什么。
或者说,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一股说不出的伤感穿过少女的心灵,睡梦中他跪在地上,挥动双手哭泣的样子,仿佛都历历在目。
少女咬咬嘴唇,慢慢地退到离他很远的一个位置。
几颗眼泪划过脸颊,房间里回荡着她轻轻地抽泣声。
但这抽泣声却又很快变成了涕笑。
少女想起了自己的胡思乱想,想象着她与他是失散多年的兄妹,儿时因为一场家族的阴谋被抹除了记忆,多年之后又再次重逢。
哈——大概真是玄幻小说看多了吧。
不过少女还是真希望能这样啊。
若真的是兄妹,单纯地只是兄妹,该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