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缓缓地走在夕阳西下的海岸大道上。
微醺的晚风,夹杂着咸腥的海水味道,以及零星的、归巢路上的水鸟叫声。
这个叫做鹭翱的小城,仿佛从来都没有变化过。
温暖潮湿的气候,恬淡的生活,还有每一个人脸上薄薄映出的,那份平静如水的幸福。
唯一变化的,是随处可见的废弃工地。它们是前几年那一场席卷世界的泡沫经济危机也曾过境这个小城的证据。然而鹭翱的住民们似乎对这些痕迹并不介意,正如茂盛的野生植物很快覆盖了那些枯朽的废墟,开拓者们来了又走了。于是他们也就将那些废墟仅仅放在那里,什么也不去改变,什么也不去碰触,只是耸耸肩膀,自然而然地回到了他们理所当然的生活当中。
任凭外面的世界如何暗流涌动,无论是不是明天狂风暴雨就要到来,这里依然是她的住民所熟知的那个鹭翱。
The Last Paradise
她停下脚步,静静地注视着渐渐沉入海平线的血红夕阳。
真的,只要驻足,就能听到海潮的声音。
然后,在最后一抹阳光隐没的一瞬间,她向着大海的方向,纵身一跃而下。
落地时利刃已经完全出鞘。她转身,正对着一个被绝妙地隐蔽起来的,幽深岩洞的入口。
即使鹭翱最年长的住民也不一定知道,这条修建在峭壁之上的海岸大道下方,存在着一个相当大的中空岩洞。只有恰好落在这个空洞外稍稍凸出的岩石上,才会察觉这个神秘洞穴的存在。
是自然造化?还是人为建成?恐怕已经没人能够回答,她也并不在意这个问题的答案。
只是镇静地迈入了洞穴的入口,合上双眼,心中默数一分钟左右,随后谨慎地向深处走去。
一片黑暗。
没有任何人工的光源,仅靠洞**入的微弱光线,完全无法看清洞中的情景。
在黑暗中使用照明,对躲在暗处的袭击者而言无异于成为毫无防备的活靶子。所以她只是紧紧地握着长刀,放轻脚步,屏住呼吸聆听着,不放过四周一丝一毫的异响。
身后渐渐消失的海浪声,若有若无的水滴声,自己轻微的脚步声,和几乎细不可闻的呼吸声……
啪嗒
一个自己之外的足音被她敏感地捕捉,剑风扑面而来,她早有准备,挥剑格挡。
铮!!!
金属相击,溅起一片幽蓝的火花。
一瞬间,她看到了一双没有光泽的黑眼。它们是那么死气沉沉,深深地陷在干涸褶皱的眼眶当中,如同死人一般空洞。一般在厮杀时爆发出的高昂而尖锐的气息,在这个对手身上也丝毫感觉不到。
短短一秒钟之内,双方已经攻防数个回合,不分胜负。敌方向后退去,那双死人般的眼睛也再次没入黑暗,四周瞬时一片静寂。
原来是这样。
她一边保持着更高的警觉,一边暗暗思索。
在黑暗的环境中,善于隐藏自己气息的一方占有绝对优势。何况敌方已经不知道在这洞穴里待了多久,眼睛早已适应,对于猎物的所在,必定了若指掌。
她双手紧握剑柄,用刀身护住身体要害,镇静地捕捉着第二波攻击到来的征兆。
能够发现这个隐秘的岩洞,也就是说,这个人是鹭翱的居民?
夕阳最后的霞光慢慢消逝,洞口的微光变得更加昏暗。她干脆完全闭上了眼睛,凭着黑暗中变得更加敏锐的听觉,全神贯注地捕捉对方的动作。
还是说……这个人根本就生活在这里?
水滴的声音漏了一拍,剑尖微一下垂,一个撤步,毫不犹豫地将剑身挥向左侧。
砰!!!
虎口甚至震得有些发麻,她知道对方也已经使上了全力。两次偷袭无法得手,想必对手也已经急躁起来。
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保持压制着敌方的体势,大胆向敌方迈出一步,缩短居合,趁敌人慌乱后退的一瞬,刀锋一转,施展出一连串积极的斩击——
但对方尽数堪堪避开,找准机会一个后翻,几步后跳,再次把身形隐没在黑暗里。
她暗暗吃惊。
无论是偷袭的失败,或是遭到的积极进攻,都没有激发对方的丝毫斗气,仿佛他——或者她,真的没有一点感情一般。
如果不是这样,那她面对的,真是一个冷静到可怕的对手。
慢慢地和猎物周旋,保持无比的耐心和克制,直到确实的捕获为止。
如果焦急就输了。
她沉下心来,一边继续在静寂中聆听着每一个微小的响动,一边思索着制胜的策略。
突然,一阵疾风掠过额头,她反射性地挥剑,“叮”的一声,才察觉到击飞的仅是一枚暗器——下一瞬间,风压已迫近面前,她脚下猛踏,向后跳起,“嗖!!”敌方飞起一腿,只是轻轻擦过,她的身体便已侧飞出数米。不及站稳,敌人已经追逐而至,一阵凶猛的挥砍,她仅凭微弱的剑风判断来势,抵挡了大半,但手臂上还是添了几道血痕,趁敌人大力挥砍之时旋身躲过,总算脱出战圈。
然而敌人仗着一双夜行动物般的双眼紧追不舍,她只得且战且退,欲将敌方引至的洞口。然而四下一望,漆黑一片,完全不见出口的影子——原来夕阳已经沉下,新月也还没有升起。
怎么办?虽然还勉强记得洞口的大致方向……要赌一赌看吗?还是……
就在这时。
一束强光豁然射入洞内,越过她的肩膀,正照进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睛里。
“哇啊啊啊啊!!!!”
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敌人的全身姿态终于乍然显现眼前。
浑身黑衣,但是斗篷破烂不堪,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补丁。那是一张苍老得太不正常的脸——好像粘稠的液体融化过又凝结了一样,面皮松松垮垮、皱皱巴巴地垂着。
仿佛无法忍受强光的刺激,【他】痛苦地捂着眼睛,仿佛要把这铺天盖地的强光斩碎一般,疯狂地挥剑向周围乱砍。
“趁现在!!快!!”
喊声是谁发出的她没有去想,只是手腕一转,嗖地挑掉敌方的长剑,然后刀锋一旋,刀背朝敌人的右肩猛砍下去。
“呜!!”
哀鸣戛然而止,敌人已重重地扑向地面,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