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欧洲的夏季,白昼是漫长的。
时间是傍晚五点半左右的光景。
太阳还高挂在半空,但因为被薄薄的云层遮挡,所以即使在室外也丝毫感觉不到炎热。
商户已经开始关门,宣告一天悠闲劳作的结束。
这个时候,人们开始往街边大大小小的酒吧和咖啡屋聚集了起来。
而这间小小的咖啡屋,就坐落在市中心的街角。
露天的几张桌子,已经大多坐了客人。
成群的鸽子优雅地在四周散步,啄食着食客们偶尔洒下的面包屑。
从这里看出去,可以清楚地看到市中心的标志物——那座古老的钟塔,远处的大教堂,此外,还有那座用某位勋爵的别墅改建的市政厅大楼。
年轻的侍者将视线扫过衣着讲究的两位女士,同坐一桌的几位西装革履的绅士,一对谈笑风生的情侣,然后不禁再次把目光落到了最外侧的那张背靠花圃的桌子上。
一个亚洲面孔的少女,已经静静地坐在那里了将近一个小时。她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有着东方人特有的清秀而精致的容貌,身着淡色的连衣裙,披散着棕色的长发,脚边则放着一个古铜色的小提琴琴箱。她似乎对远方的景致并无兴趣,手中捧着一本墨绿色的硬皮书,垂着长长的睫毛,正在专心的阅读。面前的桌子上,放着喝了半杯的红茶,牛奶罐,和一只小巧的茶壶。
他走过去,拿起她面前的茶壶,帮她添满了杯子。而她微微地抬起眼睛,轻声说了一句“cheers”,就又埋头读起了手中的书。侍者顺着她的视线看下去——她手中的书上,密密麻麻地印着他无法阅读的文字,而且似乎还是从右向左竖向书写的。他终于禁不住好奇,开口搭话道:
I suppose you are from Japan?
“我猜你是从日本来的?”
她抬起眼睛,表情淡薄地简单回答道:
Not exactly.
“不完全是。”
不知这样的回答,是不是意味着想继续这个谈话,侍者试探着问道,
Well then…Asia?
“那么……是从亚洲来的?”
I guess.
“大概吧。”她不置可否地看着他。
侍者继续问道,
So…are you expecting someone?
“那……你在等人吗?”
Well yes I think she is.
“噢,我想她是在等人。”
回答的却从身后传来。侍者回过头——
身后站着的,是一个穿着黑色的T恤衫,背着登山书包的白人青年——他个子高高的,有着棱角深刻的俊朗五官,和一双以他的年纪看来,过于深不可测的金绿色的眼睛。他用手拨弄着自己那头棕色和金色交杂的短发,笑吟吟地望着年轻的侍者。
Oh, excuse me for staying in the way!
“噢,抱歉挡着您了。”侍者歉意地笑着,急忙让开了。
Sorry I’m late.Hope you are not bored yet?
“不好意思我迟到了。希望你还没有觉得无聊?”他开口道,一口纯正的英音,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他拿起女孩面前的茶杯送到嘴边,啜了一口,立刻皱起了眉头,
Bloody hell!You put milk in it, but no sugar?
“XX的这是什么呀—!你往红茶里放了牛奶,却不加糖的么?”
女孩没有理会他的抱怨,合上书问道,
You cut your hair?
“你剪头发了?”
Yes, yes I did! Glad you noticed it.
“没错没错,你发现啦?”他愉快地说道,跟邻桌借了糖罐,用小镊子夹起两块方糖丢进杯子里,
Actually that’s why I’m late.
“其实这才是我迟到的原因。”
What’s the occasion?
“为什么突然想起要剪头发?”
To celebrate!
“来庆祝啊!”
他提高声音说道,顽皮地冲她眨眨眼睛,又立刻压低了声音,
I’m celebrating our first solo mission!
“庆祝我们的第一个单独任务!”
By cutting your hair? I heard that people usually cut their hair when they get dumped.
“剪头发来庆祝?我听说人在失恋的时候才这么做。”
她无奈地笑道,
And it’s neither YOUR first nor MY first mission.
“而且这也早就不是你或我的第一个任务了。”
But it’s OUR first!
“但这是我们的第一个任务!”他强调道,伸出左手拉起她放在桌上的左手。
两人的食指上,各自带着一枚金属制的戒指,正中央镶嵌了一枚深蓝色的石头。仔细看的话,女孩的石头中心颜色要淡一些,发出浅绿的光泽。
“…Cassiel?”女孩安静地看着他,
You don’t have to pretend to be happy. You lost your partner last year, and this is your first mission with someone else, I know…
“你不需要强颜欢笑。一年前你刚刚失去了你的搭档,而这是那之后你第一次和别人搭档。我明白……”
“Hey.”
Cassiel——卡西尔,这位和大天使同名的青年,用戴着戒指的食指轻触她的嘴唇,制止她继续说下去。
I AM happy.
“我是真的很开心。”他比直地注视着她,用温柔的声线说道,
When I lost him, I WAS devastated. But now…I have YOU.
“失去‘他’的时候,我确实无比绝望。但是现在……我拥有了‘你’。
他握住了她的双手,
For so many years—I’m glad you have finally come to my side.
“这么多年过去——我很高兴你终于来到我的身边了。”
他看着她,露出了那个她最熟悉的,温暖的笑容。
于是,她也看着他笑了。
Me too.
“我也是。”
Oh good lord! How cold is your hand! Here, drink something warm.
“老天爷,你的手怎么这么冰?快来喝点暖和的东西。”
他又往杯子里丢了一颗方糖,用小勺搅了搅推到女孩面前。
她看着眼前这杯还在不断旋转的棕色液体,皱起一边的眉毛,
No thanks, seriously.
“免了。敬谢不敏。”
送走几位西装革履,提着公文包的男士之后,年轻的侍者收拾掉他们的盘子,又站回他的位置。现在露天的餐区里留下的客人,只剩下那对坐在临街的那对如胶似漆的情侣,和那两位坐在就餐区正中央的衣着讲究的妇人。除此之外……
他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之中,又悄悄观察起那张在临街的另一侧,紧靠着花圃的桌子来。这对白人青年和亚洲少女的组合,点了一份小点心,续了一壶红茶,然后就不紧不慢地聊起天来。从他的角度,看不到高个青年的表情,但是那个一直表情淡漠的女孩子,却始终用带着温柔的笑意的神情看着他,倾听他的话。
他暗暗揣摩起两人的关系来。是情侣吗……?虽然两人看来气氛不错,但又似乎并不是那种亲昵而热烈的气场。是兄妹?且不说一个是白人一个明显是亚洲人,这两个人之间,存在着那么一层难以言喻的距离感。不过,如果仅仅是朋友,又无从解释那种微妙的默契感。
过了一会,侍者的注意力被新来的一组客人吸引了。这组客人大概有七八个人,有男有女,从肤色来看大概常年居住在热带地区;他们戴着各式的遮阳帽,提着大包小包的纪念品,无疑是经过此地旅行团了。领头的导游是白人,举着墨绿色的小三角旗,主动和他打了招呼。因为室内已经没有位置,他在室外靠近那对情侣的地方为他们拼了一张桌子,并把菜单拿给了他们。游客们拿着菜单,用自己国家的语言低声交谈着,似乎一时半会做不出决定。导游抱歉地对他笑了笑,表示等他们讨论出了结果再叫他,于是他就依言退到一边。
这时,高个的青年回过头来,微笑着招呼他结账。他回到店内打出了账单,放在小碟子里呈给两人,青年看也没看那张账单,把登山书包抱在怀里,从里面掏出了一张相当于他们所点的东西价格10倍的纸币,递到他手上,满脸歉意地说了一句“Sorry”。他微笑着表示不要紧,就再次返回店内找零。
就在他拿着零钱,向店外走的时候。
忽然听到了一连串尖锐而激烈的爆鸣,紧随其后的是女人可怕的惨叫声,和聚集在店外的鸽子四散飞开的振翅声。
他呆呆地站着,直到被身边的经理人拽住裤脚拉倒在地。店门的玻璃咔嚓碎成几块,砸在他身边,店内的客人发出了尖叫,他趴在地上,终于意识到他听到的是货真价实的枪声。透过破裂的玻璃,眼前被分割成几块的画面当中——
飘扬的淡色裙裾和淡棕色的长发,占据了他的整个视野。
那个十四五岁的少女,正单膝跪在就餐区正中的那张桌子上,用对半打开的古铜色小提琴箱,尽数挡住了射向两位妇人的子弹——打碎了店门玻璃的,似乎就是被小提琴箱的曲面弹开的子弹。那对坐在临街的情侣尖叫着缩到一边,白人导游也瘫坐在地上。而那个游客团体中的三个,正端着仍在不断吐出火舌的冲锋枪。
如同电影中的慢镜头一般,一瞬似乎被分割成了几格静止的画面,他看到她一面把被当做盾牌的琴箱向敌人的方向推了出去,一面双手向两侧展开,右手从琴箱的底部抽出了一柄长刀,左手则拉出了数把匕首。
打头的杀手一手拨开砸过来的小提琴箱,又将枪口转了过来,立刻被两柄匕首精准地钉入两臂,丢下了武器。身旁的另一个刚要举枪,瞬间被一柄匕首封喉向后歪倒。剩下的游客惨叫着躲开。第三人见到同伴被杀,慌忙向街面翻滚,胡乱向人群的方向射出一串子弹,却被凌空飞过的一面餐桌挡去了大半,刚勉强站起身,只听到一个不慌不忙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Pretend to be tourists. That’s a good one.
“伪装成游客啊,好主意,值得借鉴。”
然后,他听见了自己的脖颈被扭断的声音。
干掉了第三个杀手,高个的青年一脸悠闲地把他手里的冲锋枪拿了起来,指向那个双手受伤,仍然想要向上扑的杀手。杀手恶狠狠地瞪着近在咫尺的暗杀目标,猛地伸手掏向怀里,却感到一阵异样。低头一看,自己的右手小臂已经被整齐地切断,啪嗒一声掉向地面。抬眼一看,正对上一双闪着刀锋般的寒气的金棕色眼睛。他含混地惨叫着,挥舞着喷出鲜血的断臂向后退,疯狂地再次试图把左手伸进怀里,眼前一道白光,又失去了左腕——他甚至没有听到利刃割开骨肉的声音,也没有丝毫痛感,就仰倒在了地面。
脸颊上溅了血滴的少女走到仍然幸存的杀手面前,手势利落地割开他的前襟,他绑在腰间的炸弹露了出来。周围的众人仿佛终于反应过来,一阵骚乱和惨叫,却被高个的青年大声喝止“Silence!!!”众人安静了下来。
他凑到女孩跟前,轻声地问道,
How does it look?
“状况怎么样?”
Not so good. But at least there’re two things for sure.
“不太乐观。但是至少可以确定两件事。”
What do you mean?
“意思是?”
One thing is that if we killed him, this thing will explode.
“其中之一,如果我们杀了他,这东西就会爆炸。”
Then we’re right to keep him alive. What about the other?
“那我们没有杀他是做对了。另一件事呢?”
Another thing is that they must have planned to take down the entire city council.
“另一件事是,他们原先一定是打算把整座市政厅都炸平来的。”
Then the bureaucrats are freaking lucky to have US here.
“那么我们在这儿算那帮官僚们好运啰。”
Well…I’m not so sure about that.
“恩……这就不好说了。”
Anyway…
“那总而言之……”青年站了起来,对瘫软在周围的众人喊道,
There is no need to panic. Just leave the clock tower as far as possible. Now, go!!
“大家不必惊慌,只要离开钟塔广场就行,越远越好,现在,逃吧!”
众人闻言,什么也顾不得了,连滚带爬地从他们身边跑走。年轻的侍者刚要爬起身,忽然注意到那个白人导游摸出了一把短刀,向仍然惊魂未定的两位妇人扑了过去。
Watch out!!!
“小心!!”
“砰!!”
和他的喊声同时响起的还有枪声。导游太阳穴被射穿,倒在地上。
高个青年举着那把从死去的杀手那里拿来的冲锋枪,眼神平静,少女更是头都没有抬。
青年走到两位妇人中其中的一位身边,优雅地鞠躬。
Sorry you had to see this, ambassador. Now you are completely safe, as we have promised.
“抱歉让您看到这一幕,大使夫人。如我们承诺的,现在二位彻底安全了。”
Safe?What about the bomb??
“安全?那炸弹呢?”大使的同伴声音颤抖地指向杀手身上的炸弹。
Disassembled.
“解除完毕。”少女报告道,手里拿着一团导线站了起来,随后毫不留情地用长刀刺穿了最后一个杀手的喉咙。
Impressive. Very impressive.
“很好,非常出色。”大使露出一个气质高贵的微笑,
You have proved your strength fully. I think now we can talk about business. Now…
“你们已经充分证明了你们的力量。我想现在我们可以进入正题了。那么……”大使向青年伸出手,
Will you escort us to the airport? I suppose you two will be enough.
“二位愿意护送我们到机场吗?我确信只要有二位陪同就足够了。”
青年牵起她的手,献上一吻。
That will be our pleasure.
“非常乐意。”
几个人离开的时候,少女注意到了仍然呆坐在店门里的年轻侍者。
看着他手上还捏着找给他们的零钱,她冲他微微一笑,
Don’t worry. Someone will pay for the glass and the tables. And…please, keep the change.
“不用担心,有人会负责赔玻璃和那些桌子的。还有……茶钱,不用找了。”
把大使和她的秘书送上飞机,两人站在机场大厅的巨大玻璃墙下。
女孩换下那件染了血的浅色连衣裙,换上了卡西尔带在登山包里的黑色外套和牛仔裤,扎起了长长的头发,戴上一顶棒球帽,一下子便洗去了之前温婉的气质,显出一股男孩子般的英气。
高高大大的卡西尔看着她,怜爱地伸手去摸她的脑袋,她有些不高兴地作势躲开。
So what do you think? The combination of Yuki and Casseil.
“那么你觉得怎样?Yuki和Casseil的二人组合。”
Not bad. I suppose…
“还不坏吧。”女孩表情淡漠地耸耸肩膀。然后转变了语气,声音里混入了几分无奈,
And for the last time…My new name is Fubuki. Hayate no Fubuki. Don’t get it wrong again.
“还有……顺便再说最后一遍,我的新名字是吹雪(Fubuki)。疾风吹雪(HAYATE no Fubuki)。不要再叫错了。”
Okay…But just so you know, I still prefer your old name. This new one sounds weird.
“好好好……不过话说在前头,我还是喜欢你的旧名字。这个新名字听起来怪怪的。”
Do complain to the boss then. He picked the name.
“那就请向老大抱怨去。他选的名字。”
So what’s the meaning of the new name? Something to do with snow I hope?
“那这个名字是什么意思?又和‘雪’有关系吗?”
Yes, you got it right. It means blizzard and hurricane.
“猜对了。是暴雪(blizzard)和狂风(hurricane)的意思。”
Ooooo nice! Sounds cool.
“不错啊,听起来很酷。”卡西尔哈哈大笑,再次揉了揉她的脑袋,手被她不耐烦地打掉。
忽然,他冷不防地低下了声音,
“…Yuki?”
“……”吹雪无可奈何地默了一下,还是应声道,“What?”
Is it what you want?
“这是你希望的吗?”
What is?
“什么?”
他侧过身子,伸出手,捧起女孩稚气未脱的脸颊,紧紧地盯她的眼睛,
Become one of US, and my partner.
“成为我们(七圣者)中的一个,成为我的搭档。”
吹雪有些奇怪地望着他一会,最后笑了出来。
Of course it is. Have you forgotten my vow? You have my sword, as long as this burden is yours to bear.
“当然。你忘了我的誓言吗?‘只要你仍然背负着这副重担,我的剑便属于你。’”
他看着她那双如同脱离尘世的圣者一般,没有丝毫杂质、却冷冽如冰的眼睛。
一瞬间,他仿佛露出了哭泣一般的表情,又立刻变幻为那个她所熟知的温柔的笑容。
他只是笑着,无言地垂下了手。
从那次开始,三年的时间,我们作为搭档、伙伴朝夕相处,奔跑在血与火,生与死的边界。也许是因为我太过坚信这份生死相随的羁绊,我自认为只要一直守住他的身后,也就能够守住他看到的未来。
然而这个未来崩坏的征兆,究竟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呢?
也许这个哭泣般的微笑,就是其中的一个答案吧。
当时的我,并没有看出那个笑容背后隐藏的,那份已经几乎将他的心侵蚀殆尽的、致命的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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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然是本着什么都要像回事的原则(?),英文的对话都有认真地标注英文Orz裹面||||……请允许我的任性吧Orz|||
这一章是讲小雪和卡西尔哥哥的故事……又是有些(?)血腥暴力的一回Orz算是引向现状的第一个铺垫吧。
p.s.哥哥的原型也许是Jonas Armstrong版本的BBC罗宾汉……吧。其实那剧里面他是非常阳光可爱的形象,但主要是仙人掌看了这孩子被虐的很可怕的那个意义不明恐怖片‘血书(book of blood)’,发觉这个孩子也是可以非常非常忧郁的……Orz||||
p.p.s.最后那里的誓言‘You have my sword, as long as this burden is yours to bear’来自魔戒远征队里阿拉贡和刚多尔夫的台词……事实上从这两个人的行动模式也能看出来,吹雪充当的,就是Casseil的‘利剑’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