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雾中出现的庞大舰队,所产生的巨大压迫感令天主教联军整片鸦雀无声,警戒的钟声在这样肃静的环境下,更显得尤为刺耳。从中央旗舰发出的命令,迅速通过旗语传达到各艘战舰,所有士兵都随着舰长的命令进入了战斗序列。
很快,雷纳托发现,从己方舰队中,带有强烈的目的性,四艘造型独特的桨帆战舰率先驶出己阵。在两军的注视下,他们很快行驶到预定位置。在互相之间保持了大致相等的距离后,随着旗语的舞动,联军的战阵开始向前移动。
“那几艘船,长得更其他的,不太一样啊……”一马当先行驶在前方的桨帆船,全都拥有堡垒一般的圆筒形船头,数门火炮从总计三层的炮窗伸出,看起来攻防的配置显著强于普通的桨帆船。
“那是威尼斯人的加莱赛战船,这次投入了几艘,看来元帅是要让他们充当尖兵的角色了。”
“诸位!”还没等何塞科普完,舰长鲁伊斯高声向甲板上的士兵们说道:“天主教世界的兴衰在此一战,望各位奋发努力!上帝与你们同在!”
托莱多号的士兵们应和着鲁伊斯的呼声,他们的声音随着海风扩散到其他的战舰,类似的战吼逐渐响起,直到从南到北的所有船只都弥漫在撼天动地的高呼之下。
“嘭!嘭嘭嘭!”一连串的炮声从阵前的四艘加莱赛战船的舰首喷出,呼啸出膛的炮弹在几秒钟后,准确地在敌方的战阵中爆出了绚烂的火花。因为带着易燃的材质,升腾起的火焰与黑烟高达十数米,直窜云霄。
仗着舰首密布的火炮,四艘突前的加莱赛战船轮番向奥斯曼帝国发动炮击,顷刻之间,奥斯曼大军的战舰就有数艘起火,失去了行动力。停滞在航道中的着火舰船造成了拥堵,奥斯曼舰队的阵型陷入混乱。缺乏舰首炮的奥斯曼舰队,眼睁睁地看着四艘加莱赛战船犹如海面上不落的要塞一般,不停地发动攻击,自己却没有远程还击的手段。他们只能选择冒着炮火的洗礼,行驶到与加莱赛战船平行的地点,才能通过侧舷炮进行反击。
先发制人成功地对敌人造成了打击,天主教联军的士气瞬间高涨起来。为了避免突前的加莱赛战船随着奥斯曼大军的靠近而陷入重围,联军舰队的阵线也一再向前推进。唐·胡安所乘坐的坐舰并没有缩在后方的预备队中,它在另外两艘加莱赛战船的保护下身先士卒,在靠近阵线最前端时,将象征旗舰的战旗升到了桅杆的最顶端,使得全军都能看清主帅的位置。只要战旗不倒,这艘旗舰就将成为整支军队的中流砥柱,支撑着全军的士气与意志。
良好的气候使得两边的战船都得以快速前进,他们好似两群奔腾的公牛,不顾一切地猛进突击。无数像公牛角一般锋利而致命的撞角,在上千米的战线上炸响的碰撞声中,毫不留情地扎进对方的船体。
炮声,喊杀声,碰撞声交织的杀戮圆舞曲,在双方密集交缠的战阵之中,随着无数沉重的钉爪吊桥扣向敌舰的一声闷响,拉开了帷幕。
位于联军右翼的托莱多号,和部分同为风帆战舰的友舰一同被安排在外沿。根据计划,当战斗陷入胶着,他们将要利用自己更迅捷的航速,奔袭敌军后方,寻找破绽,撕裂敌人的阵线。由于不在队列的前排,托莱多号并没有在那鲸波怒浪般的大碰撞中受到伤害。然而,离最前排并不算远的托莱多号,并不能在射向甲板的弓箭与在身旁的海中溅起水柱的炮弹之间,放松警惕。
“还……还好我们不在最前面,真是太吓人了……”米格尔紧紧捏着手中的十字架,目光所及的远端,两军交接的前线,双方互相之间惨烈的接舷战在枪炮声与哀嚎声的衬托下显得尤为骇人。前不久才对战场排除了恐惧的米格尔,在闻到弥漫而来的浓烈血腥味时,依然本能地颤抖起来。
“没时间给你感叹了!米格尔!赶紧把你手上的盾牌架起来!”一旁的雷纳托高声提醒着有些发怵的米格尔。
“诶?啊!”雷纳托的声音将米格尔的精神拉回了现实,他匆忙地举起的盾牌,甚至因为紧张而差点使其丢落在地。
“你、你们不需要盾牌吗?”雷纳托和维尔丹毫无防护地站在甲板上,米格尔不禁为他们感到担心。
“我们还是更习惯轻装作战,万一接舷战打起来了,盾牌反倒可能成为累赘吧。”
“对啊!米格尔,保护好自己的前提下,尽力去战斗吧!这次姐姐可不知道有没有空照顾到你!”
“你、你们就放心吧!”
战斗已经开始了一段时间,胶着厮杀的兵线使得双方都未取得显著的战果,作为预备队的舰船又上前了一批,填鸭式的堆砌兵力,并不能产生显著的效果,变招将是必然的选择。
“南边……不太妙啊!”自始至终都在观察战局变化的何塞,视线跟着远处移动的战舰不停地游移,凝重的神色使得雷纳托也闻出了不祥的气息。
顺着何塞凝视的方向看去,在天主教联军右翼分舰队的外围,奥斯曼的舰队抢先行动,十多艘风帆战舰正扬起饱满的帆布,绕开激烈拼杀的战场,从外侧高速通过,看阵势是打算包抄联军的右翼。一旦让他们顺利达成目的,两面受袭的右翼分舰队将会轻易地陷入混乱,后方作为预备队的战舰也将无从展开。
战场的变化自然不会逃过指挥者的双眼,作为右翼指挥者的旗舰,在观察到奥斯曼那支偏师的行动后,迅速用旗语发出了信号,命令全军向南边,也就是联军右翼的外侧靠拢,封堵那支试图包抄的舰队。
接到命令之后,除了在最前线已经与敌人短兵相接的船,其余战舰全都调整了方向,开始向南行驶。
“该死的!旗舰在想些什么?!”鲁伊斯愤怒的声音在甲板上响起。右翼旗舰所下达的命令,看起来引起了他强烈的不满。
“对付那种包抄,派相应的战舰迎击就好,居然在这么拥挤的环境全军转向,开什么玩笑!这样不顾中军的移动可是非常危险的啊!”鲁伊斯立刻向旗语兵下令,想让他将自己的想法传达到旗舰,但却没能收到任何回音。
由于托莱多号是在整支舰队靠外侧的位置,它若不移动,从里侧行驶来的大批桨帆战船将不可避免地在此处拥堵。为了不因为自己而给舰队造成麻烦,鲁伊斯即使对这个命令再不满,也只得跟着大部队一同转向。
“轰!!轰!!”一连串巨大的炮声在联军右翼分舰队和中央舰队之间响起,几艘刚刚调转方向向南移动的军舰,舰尾受到了不同程度的炮击,腾空而起的火焰和黑烟瞬间遮蔽了右翼和中央舰队之间视觉的联系。
“不会……真是这样吧……”鲁伊斯对于奥斯曼军舰的行动隐隐的不安化为了现实。在所有船只都向南移动之后,右翼分舰队和中央舰队的空隙中,如利刃一般插入了一支奥斯曼的舰队。而天主教右翼分舰队这种全军转向的行动,在错综复杂的战场上,是不可逆转的行为,这时从空当中插入的敌舰,等于是在右翼分舰队毫无防备的尾部,形成了致命的背刺。
奥斯曼舰队犹如掠食的群狼,在奔袭穿插中向着暴露了后背的猎物不断撕咬,震耳欲聋的炮声与木材碎裂的声音响彻战场,后方遭袭的右翼舰队阵脚大乱,十多艘战舰遭到轰击,造成了不同程度的伤亡。
大火与浓烟造成的混乱令右翼舰队发生了重大的失误,发现了后排遇袭的右翼旗舰在已经调转向南的情况下,试图导正方向,指挥舰队返回原位,但慌乱之中,竟与相邻的战舰发生了碰撞。相互倚靠在一起的两艘船凸出的前桅杆交缠在一起,一时难以分开。
象征死亡与混沌的炮火和黑烟在夺去了众多士兵的生命后,目睹旗舰遭此异变的士兵,在这纷乱的战场之中内心开始向绝望的深渊倾斜。此时,最南端负责包抄的奥斯曼战舰也已经到位,指挥系统出现了故障,三面受敌的他们,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个不利的局面。
桅杆上飘扬的旗帜,给奥斯曼舰队竖立了明确的标靶,失去动力的旗舰暴露在敌军的视野下,就像流血的生物坠落大海,瞬间就会被群鲨锁定。右翼旗舰的位置,正好处于从空隙中插入的那支奥斯曼舰队的射程之内,很快,一轮齐射呼啸而至。若不是纠缠在一起的那艘战舰挡下了多数的炮弹,旗舰就可能直接葬身鱼腹。
交错在战场上的舰船,一定程度上阻挡了奥斯曼火炮的进攻。擒贼擒王是战争永远的法则,为了尽快摧毁联军右翼,已经杀红眼的奥斯曼战舰开足动力,冲向了右翼旗舰。
已经混乱不堪的联军舰船,无力阻挡势如破竹的奥斯曼舰队。他们轻而易举地撕裂了联军挡在旗舰之前的纸糊防线,三艘奥斯曼战舰蜂拥而至,声若惊雷的碰撞声回响在海面上,三个方向的撞角就像公牛的犄角刺入目标的身体一般,顶起了那艘可怜的旗舰,将它牢牢固定在奥斯曼战舰的控制之下。接下来,壮烈的接舷战随着奥斯曼战舰扣下的钉爪吊桥迅速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