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确认一下，神主先生，你是说每次都会有一个穿黑袍的人出现在祭坛上，取走那些‘祭品’的血液吗？”
艾威翘着腿，左臂叠压在右臂上，他握着一只笔，在随身携带的笔记本上圈圈点点，平静得好像在餐馆点菜一样。和他相反的，对面坐着不停喝水的神主，那只画着蓝色燕子的白瓷茶壶不知道加了多少次水了，连茶叶都泡得泛黄。南木也穿着正装，头发乱糟糟的。他身旁坐着用红色的纱蒙着头的昙木，她垂着头，鞋尖相碰，从开始到现在，一句话也没说，和那晚简直判若两人。
“是……那人自称神的使者，村里的人也很崇拜那位神明，就没有人会对此产生疑问。我们管他的行为叫‘供奉’。”南木仿佛一夜之间就沧桑了很多，声音沙哑，眼底的红血丝让双眼更加浑浊。
斯塔尔靠在门口，他不想和猎人坐在一起，尤其是和自己对着干的家伙。他翻弄着文件袋，文件袋是黑色的，最中间用银色的笔画着十字架和单边六只翅膀，这是神谕铁骑的标志。斯塔尔一直觉得这事情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看到文件袋的时候，突然明白哪里不对——这是神谕铁骑派下来的任务。这个文件袋一直是莉莉拿着，他也没要来看，差点错过了这么重要的细节。怪不得……是局长“亲自”派下来的。
那个神秘的骑士团，成员全都是拥有魔力的权外者和神权者，与皇室还有关系，骑士中的人才有很多，这么简单的任务，还用得着派执行官来做？要知道执行官是什么人，没有魔力的平民占大多，有魔力的都去当骑士和猎人了，谁还做这种出力不讨好的活。说他斯塔尔是整个执行局里唯一的神权者也绝对不是大话。
斯塔尔攥着文件袋回望过去，昙木也恰好抬起头，头纱笼罩着，隐约能看到她的脸优美的轮廓，斯塔尔知道，对方在看着自己，他也静静地对上那道视线。她像一尊装扮华丽的大布娃娃那样被迫坐在不愿意坐的位置，那些锦缎制的服装和形状奇怪的饰品也是别人强行让她穿戴的，最后连死法也不能凭自己的心去选择。
他忽然觉得可笑，想起了不知多少年前的一个故事，也是为了祭神，祭品也是个女孩，故事的主角也是一对兄妹，故事的结局却截然不同。
女孩哭肿了眼睛，喊哑了嗓子，屋外的人只是对她冷笑，只是奢求着阿西西比那不存在的神迹。如果他是神的话，如果名叫斯塔尔·凯特的人是神的话……
那个时候，神是听到了他强烈的心愿吗，所以才把这份力量交给他？斯塔尔低头沉思，手指上的硬茧磨着文件袋，那是他长年使用混沌双星留下来的证明。
这时，时光和他擦肩而过，她从气氛沉闷的厅内走出来，小小的身子沐浴在阳光里。她身着一件黑色的蕾丝边裙子，一双白色的长筒棉袜，披散着灰色的头发，左侧的碎发挽起短短的侧马尾，站在鹅卵石小路的中央极为显眼，阳光在她的头上织成模糊的光环。
大人之间的交谈她不懂，也不想参与，就像是说教那般枯燥乏味。只要是艾威的决定她都会听，至于决定之前的过程她就懒得干涉了。神社的风景她以前在书上看过，那三个人给她买了不少书，为了她学习人类的语言。
如他们所愿，她学的很好，除了一字一顿的语调。
时光最初是一字不识的，只对插画感兴趣。实物和图画就是不一样啊，她想。
身后那个和她同样一只眼绑着绷带的青年叼着折来的草有滋有味地嚼着，又是这个女孩，总是能吸引住他的注意力。斯塔尔一直想和她聊一下，却说不出口。他就这样盯着时光，想着什么时候能盯到她害怕，她是不是就能主动搭话了。
或者说…斯塔尔竭力地把那女孩的身影印在视网膜上，清晰些，再清晰些，和那些灰暗的光斑分离开，这样是不是就能挽留住一丝牵挂？心里的那个空洞，是不是应该由她来填补…？
“爱瑟拉…”斯塔尔唇齿开合间，他为妹妹取的名字撕裂在风中。
“我说你，是不是变态啊。”
不，不是风，今天天气很好，那种能把声音吞没的风声不存在。能盖过他的声音的只有某个同样是出来放风的人，亚瑟一脚踹在斯塔尔腰侧，由于太聚精会神斯塔尔甚至没来得及反应，被他撞了一踉跄。“注意你好久了，一直盯着我们家时光干什么？”
斯塔尔的面部肌肉都扭曲了，他拍了拍黑色制服上那个极其明显的鞋印，回对向那双黯淡的绿色眸子，“……你才是，为什么要看我。”
“怕你拐卖时光。”“我好歹是个正直的执行官好吗！？”
斯塔尔从衣服内侧的暗袋里掏出证件，想要为自己证明，把那个边角磨烂的本子往亚瑟脸上贴，亚瑟伸手挡住他的胳膊，指了指眼睛，“我看不见。”
“你……”
斯塔尔还想说什么，那个女孩子突然扑到亚瑟身上，搂住他的手，警惕地瞪着眼睛看着叼着草的怪哥哥，“你、不许凶、亚瑟哥哥！”她用着奇怪的语调，咬着清楚的字音。
“我没有……诶等等，你这只眼睛，是原本这个颜色的吗？”斯塔尔本来很委屈地想为自己辩解，明明是你的亚瑟哥哥先动脚什么的，一迎上那只如同黄钻石的眼睛，委屈化为了好奇。神权者的眼睛，发动神格时会变成金色，除此之外这个瞳色还是罕见的。“另一只呢？”
斯塔尔伸出手向着绑有绷带的左眼摸去。
会是一出生就有的瞳色吗，比如说，他的妹妹就是先天的。
“她是神权者，黄金瞳是因为神格的缘故，另一只眼睛是因为在战斗中受了伤，没有恢复。”亚瑟的胳膊和他的撞在了一起，并将时光拉到身后。亚瑟·格瑞迪好歹也是个十九岁的成年人，哪还用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孩子保护。“执行官先生，我劝你不要随便对这孩子有什么想法，其他人暂且不说，就经常被你关进去那位，随时都能和你约上一架。”
“……切，一群萝莉控。”我就和你们不一样了，本质上的差异。斯塔尔用门牙磨着草根，吸出苦涩的汁水，他还不稀罕调查这个小丫头呢，妹妹可比她可爱多了。呃，虽然他因为实验事故损失了对妹妹的记忆……这些都不重要！在斯塔尔眼里，没有什么小女孩比自己的妹妹可爱！反正他总会找到的。
二人早就约好了，会永远在一起啊。
“阿亚，走吧，我们去祭坛那边。”艾威和神主聊完了相关事项，跟着巫女出来了，猎人和执行官的对峙暂且告一段落了，“我们要在那里埋伏，我初步判断那个所谓的神使应该是神权者，神主说他出现时是带着雷电的。”
“这样啊，”亚瑟挑眉，“真是好久没见到除我们之外的神权者了。”
其实我也是…斯塔尔心想。说出来也没人会信吧，使用的方式还不怎么熟练，稍微有点失落。他吐掉草根，看了一眼拨弄着胸前飘带的巫女，紧接着挑起视线飘向远方的天空。也不知道，莉莉的事办完了没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