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丽丝公主，你这是什么意思？”
佩尔的脸色有点难看。他死死的盯着面前的菲丽丝，仿佛要将她看透一样。
这已经是佩尔今天第二次来到菲丽丝的大帐了。
“佩尔先生是指我在你离开后不久，就对伊斯特城发起了进攻的这件事情吗？”
菲丽丝不急不忙的为佩尔倒上了一杯热茶，然后伸手做出“请”的姿势。然后优雅的提问道。
佩尔根本没有心思去品尝这杯在往常他一定会非常喜欢的热茶。
佩尔将这杯茶从自己的面前推开，紧盯着菲丽丝，试图给她施加压力。
“……为什么这样做，菲丽丝公主？”
佩尔双手握拳，抑制着自己内心的情绪。
“你很激动呢，佩尔先生。”
菲丽丝已经将自己厚重的铠甲脱了下来，她举起热茶，抿了一口，微笑着说道。
我肯定激动啊！我的学生，尼基弗鲁斯，就这样死在了我的面前！我能够不激动吗？！
尽管，尼基弗鲁斯背叛了自己。但是他，依旧是自己的学生啊，是自己的得意门生之一。
而且，自己也相信，他之所以会这么做，也是有自己的原因的。
现在，他却因为你的攻城，就这么死在了自己的面前。这让自己怎么可以接受啊！
佩尔张开了嘴，打算将自己的情绪宣泄出来。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想起了之前那名神秘少女对自己所说的话语。
“第一，沉住气，后发方能制人。”
那一双碧蓝的眼睛，突然出现在了佩尔面前，紧盯着佩尔。
佩尔深吸了一口气，将原本想要说出的话重新憋回了肚子中。情绪也渐渐平复了下来。
“我确实有点激动，还请菲丽丝殿下见谅。不过，菲丽丝殿下，能否劳烦殿下说明一下此次攻城的用意？”
“真实用意？”
菲丽丝脸上带上了笑意。
“我的真实用意吗？很简单，逼迫佩尔先生你出手帮助我攻城。”
“逼迫……我？”
我不可思议的重复了一边菲丽丝的话语。
瞬间，我就明白了菲丽丝的用意。
菲丽丝是想用伊斯特的守城士兵的性命——恐怕，再加上攻城士兵的性命，以及因此可能会导致的一系列报复，来威胁我来协助他。
说起来也奇怪，要是放在以往，此刻的佩尔恐怕已经感情失控了。但是，佩尔现在却冷静的仿佛不像自己一样。
“我知道了，我会答应你的，菲丽丝殿下。”
佩尔答应的干脆无比，让菲丽丝都有些吃惊了。
“真的是让我大吃一惊了呢，佩尔先生。我原本以为，我还要再‘劝说劝说’你的呢。”
菲丽丝无声的笑了笑，指了指佩尔面前的茶水。
“不，菲丽丝公主已经告诉了我你的决心。在下自然不会再挑战你的决心了。更何况，此刻我忤逆你，对我们之间的誓言的实行，并没有丝毫好处吧？”
佩尔端起了茶水，悠闲的押了一口。
“真棒啊，这种茶叶。”
佩尔发出了赞叹，明明自己下午喝的时候，并没有觉得这个茶叶多么出彩。但是此刻喝起来，不知道为何，总觉得这个茶叶有点似曾相识的感觉。
“呵……佩尔先生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菲丽丝轻笑一声，并没有对佩尔的话语做出回应，反而是顾而言其他的提问道。
“哦？此话怎讲？”
佩尔放下了茶杯，好奇的看向了菲丽丝。
“我感觉，佩尔先生比起今天下午的时候，似乎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这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菲丽丝饶有兴趣的看着佩尔。
自己的气质变了吗？或许是吧。或许是因为城里人的背叛，或许是因为已经决定放弃某些东西了，或许是因为……神秘少女的暴打和劝告吧。
佩尔有些出神的想到。
“大概是因为我在遇到这些事情当中，学到了什么东西吧？”
佩尔笑着回答道。仅仅就早上到现在，自己可是已经付出了不少学费呢。
“这还真是有意思呢，佩尔先生……佩尔先生不会有自己其实是被这些俗事所污染了的感觉吗？居然和想要攻破自己保护的城市的人同流合污，反过来攻打自己想要保护的城市。”
“要是换在以前，我肯定会这样觉得的吧。我会鄙视自己，觉得自己太过弱小，太过懦弱，没能在守住自己的本心，与世俗同流合污了——啊，我并不是针对菲丽丝殿下你。”
“那现在呢？”
菲丽丝听出了佩尔的弦外之音，她微笑着，追问道。
“现在吗？我不会这样想了。”
佩尔无声的笑了。
“想要在这个世界上，保护什么东西，却丝毫不想付出代价。这种矛盾的想法，恐怕到了最后，就只会一事无成，落得两空的结果。”
佩尔在自己的心中，默默地补充到。
所以，只要是为了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东西，那么自己付出什么代价也没有关系——这边是等价交换，不一定有回报的等价交换。
自己不知道，舍弃掉这些自己以前珍视无比的东西，能否得到对应的回报。但是，自己很清楚，假如不舍弃这些东西，自己连追求结果的权力都没有。
“看来，佩尔先生也已经找到了自己的道路了呢。”
菲丽丝笑了出来，不知道为什么，佩尔突然感觉到，她的笑容和以往，似乎都有些不同。
“佩尔先生恐怕不知道吧？”
菲丽丝提问道。
“嗯？”
“……其实我啊，一直想要当丁索人的国王呢。”
菲丽丝的笑容变得危险了起来，她淡樱色的嘴唇，在灯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的妖冶。
此刻的她，和之前温文尔雅的她完全不同，仿佛撕下了伪装的猛兽一般，露出了自己最锋利的爪牙。
“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作为王位的第一继承人，对王位有想法，不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吗？”
佩尔重新端起了茶杯，反问道。
“不，佩尔先生，你听我说完。”
菲丽丝笑着说道。
“我想要当丁索的国王。并不代表我对这个王位有多么大的欲望。我想要的，仅仅是成为国王后，能够得到的好处。这么来说吧，佩尔先生——”
菲丽丝脸上的笑容依旧危险。
“我，只想享受国王带来的权力，却不想履行身为国王的义务。”
“哦？我知道了，然后呢？这和我这个伊斯特人有什么关系？”
佩尔喝了一口茶，淡淡的再次反问道。
“那么，问题就来了。假如我只想享受权力的话，那么，义务将会有谁来承担呢？没错——就是你，佩尔先生，我未来的丈夫。”
“原来如此，愿闻其详。”
佩尔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这个笑容，看似和他以往的笑容一样，但是仔细看来，似乎又有所不同。
“佩尔先生想要保护伊斯特城吧？”
“嗯。”
佩尔点了点头。
“眼下，征服伊斯特城的进程已经势不可挡了。伊斯特城的沦陷，恐怕就在不远的将来了。”
佩尔不置可否，就这样静静的听着菲丽丝的话语。
“毫无疑问，伊斯特城破之后，就会出现一个新的帝国——一个征服了伊斯特帝国庞大而全新的帝国，它囊括了丁索王国与伊斯特帝国全部的领土。它会将丁索人和伊斯特人，犹如几千年前围绕在圣祖的旗下一般，重新的统合起来。”
“而这个新帝国的首都，毫无疑问，它一定会是伊斯特城！”
菲丽丝斩钉截铁的说道。
佩尔赞成的点了点头，无论是从历史、经济、文化、政治还是军事上来说，伊斯特城都是这个新的帝国的首都的不二之选。
菲丽丝换上了微笑，她开始用蛊惑人心的语气说道、
“在我登上帝位后，我会带领军队驻扎在西部边界。而我觉得，佩尔先生想必会对新帝国的宰相这个位置十分感兴趣吧？你除了向我输送必要的支援外，我会将帝国的一切内政事务，我的一切领地，甚至包括伊斯特城——全部都给你管理。怎么样，这难道不是你一直以来想要的机会吗？”
“那么——我要付出的代价是什么？”
面对这个可以说是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职位，佩尔表现的非常平淡。
佩尔从始至终，都没有怀疑过菲丽丝话语的真实性，他很清楚，菲丽丝是不会说谎的。不仅仅是源自神秘少女告诉自己的消息，也包括了自己对她迄今为止的认识。
这个如同野兽一般的公主，在某些地方，却固执的像个小孩子呢。
“代价？假如真的有什么东西，可以被称之为交换的代价的话——那恐怕就是忠诚了。”
“忠诚？”
佩尔将菲丽丝话语中最重要的两个字眼，挑了出来，带着奇怪的笑意，意义不明的将它重复了一遍。
“是啊，忠诚。”
菲丽丝也重复了一遍这个字眼。
“为什么你会需要我呢？菲丽丝殿下。”
“因为我觉得你可以帮助我，让我得以与我的父亲和妹妹抗衡。”
菲丽丝丝毫没有掩饰的意味，她耿直无比的将这句话给抛了出来。
“什么意思？为什么菲丽丝公主需要与你父亲和妹妹为敌？”
其实佩尔已经隐隐约约的明白了菲丽丝话语中的意思。
但是，出于某种考虑。他还是装作不明白菲丽丝意思似的朝她问道。
“很简单，我想要担任国王，而我的父王，并不想让我来继承他的位置。”
“为什么？”
“为什么？”
菲丽丝咀嚼了一下我的问题，然后笑了出来。
随即，她用一种绝对不应该出现在她身上的轻蔑情绪，有些轻佻的回答道：
“因为，我最亲爱的父王，丁索王国的国王，丹尼尔斯的天选国王，罗姆的次子——斯提拉二世，其实是一个怕死的胆小鬼啊。所以，他在害怕我。”
菲丽丝看了一眼佩尔的表情。
看见佩尔依旧是不明所以的表情后，菲丽丝便很清楚，佩尔还没有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知道我的全名吗？”
“菲丽丝-奥斯丁-杜勒斯-马里兰-斯蒂夫-罗兹-萨莉-丁索。是这个吧？殿下？”
佩尔自信的回答道。
佩尔对自己记忆力还是有相当的自信的，做为一名学者，面对浩瀚犹如繁星的书海，没有足够的记忆力的话，很多研究是无从开展的。
“奥斯丁-杜勒斯-马里兰-斯蒂夫。奥斯丁公爵领，杜勒斯公爵领，马里兰公爵领，斯蒂夫公爵领——你明白了吧，佩尔先生。”
佩尔几乎在一瞬之间，就明白了菲丽丝的意思。他的背后，刹那之间便蒙上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丁索帝国拥有十四块公爵领地。现在，在皇室的强势之下，十块公爵领已经属于皇室了，只余下四块属于两个诸侯。
乍一看之下，皇室形势大好，似乎已经形成了对诸侯一面倒的压制了。
但是，假如这个情况，是建立在皇室团结的情况下的。但是，事实上，皇室内部也分有派系。
拥有四块公爵领地的菲丽丝，和拥有六块公爵领地的斯提拉二世。
这便是皇室内的两个派系。
对于这两名最后的诸侯们而言，假如他们什么都不做，那他们肯定会面临来自于斯提拉二世和菲丽丝的双重打压。
所以，对于他们而言，能够选择的道路就只有一条——挑起菲丽丝和斯提拉二世之间的矛盾。在其中或是渔翁得利，或是两边下注。总而言之，就是分化菲丽丝和斯提拉二世的关系。
而他们的首选，自然是力量稍弱的菲丽丝公主了。假如帮助菲丽丝战胜了斯提拉二世，那么他们得到的利益，肯定远比帮助斯提拉二世战胜菲丽丝公主所得到的利益，要来的多的多。
而这个诸侯们被动离间的最前提条件，就是菲丽丝和斯提拉二世之间的信任关系。
然而，假如斯提拉二世和菲丽丝，能够稍微的彼此信任一下对方。那他们两个也不会在强弱局势刚刚打破的这一瞬间，就几近撕破脸皮了。
正如同菲丽丝所说的，斯提拉二世担心菲丽丝得到诸侯的帮助后，实力反而超过自己，将自己赶下台去。
——事实上，被赶下台的国王，没有一个是得以善终的。
而对于菲丽丝而言，她知道自己的父亲对自己拥有敌意和戒备后。她也只有两个选择，要么乖乖束手就擒，要么面对父亲可能的攻击，予以反击。
两个人越戒备对面，就越不肯信任对方，也就越发戒备了起来，恶性循环，就此产生。
这就是斯提拉二世和菲丽丝之间的不信任链的产生。他们两个都很清楚，彼此戒备，恰恰是遂了诸侯们的意思。
但是他们都不敢松开手里的武器，都害怕着自己松开手的一瞬间，对方就会毫不留情的攻上来。
他们，不敢赌，不敢赌彼此之间的信任。
佩尔一瞬之间，觉得有些悲哀。
不仅仅是为这对要自相残杀的父女，也为了被背叛了信任的自己。
或许，自己和这对父女一样，都是悲哀的被背叛者吧。
佩尔幽幽的叹了一口气。随即便看向了菲丽丝，有些疑惑的提问道：
“也就是说，在前几天潘西公爵弗兰克死后，菲丽丝殿下和斯提拉陛下就已经几近势同水火了吗？”
尽管已经明白了其中的利害关系，但是，佩尔还是并不太清楚菲丽丝与斯提拉二世之间撕破脸皮的时间顺序。
“差不多了吧，弗兰克对于我与父王而言，他既是我们的目标，也是我们之间关系的缓冲。我们既想让他死，又想着让他活着。然而，自从他前几天一死，在这几天里面，我与父王的关系，就迅速的恶化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这很好理解，弗兰克是诸多公爵中，唯一一个没有子嗣的公爵。只要他一死，丁索皇室与诸侯之间的实力平衡，就会再次打破。而父王得到了他的领地后，就能够获得压制我的实力了。”
“那，弗兰克的死，对你能有什么好处？”
佩尔不解的问道，他明白了弗兰克的死对于斯提拉二世的意义。但却不明白弗兰克的死，会对菲丽丝产生什么影响。
“时间，弗兰克的死，可以带给我我最需要的时间。事实上，在弗兰克死之前，诸侯们就已经有奋起反抗的意愿了。假如没有他的死，诸侯们或许此刻已经与我们开战了。而此刻他一死，诸侯们就不敢轻举妄动了。借此机会，我可以攻下伊斯特城，而伊斯特城里面，有某种让我得以和父亲抗衡的东西。”
“那，为什么诸侯会愿意随同你们一起进攻伊斯特城？”
这也是佩尔最不明白的地方，他不明白为什么丁索的诸侯们会心甘情愿的被菲丽丝他们当枪使。甚至，有一名公爵还死在了战场之上。
“这就是伊莲恩的恐怖之处了。”
菲丽丝为佩尔将茶杯酌满，有些严肃的说道。
“伊莲恩拥有能够推断任何人心理活动的能力。只要她收集到了足够多的，关于那个人的资料。她便可以通过推理，准确的猜出那个人此刻的心理活动，以及那个人面对事物的时候，所会做出的心理活动。因此，在她的准确推断下，丁索皇室对于诸侯们的逼迫，始终都是保持在最合适的程度上的。既给予了他们苟活的希望，又让他们伤筋动骨。因此，诸侯们的忍耐限度，一直在我们的监控之下，直到——”
“直到弗兰克的死，所导致你与斯提拉陛下的决裂，斯提拉陛下转而扶植伊莲恩为止，对吧，菲丽丝殿下。”
“确实如同佩尔先生所言。现在父亲的态度，就是扶植伊莲恩与我对决。”
“……那么，维多利亚公主呢？你们面对她的态度是怎么样的？”
“维多利亚？”
菲丽丝听到了佩尔的话，讥讽的笑了出来。
“她不过是一个贪生怕死，想要保住自己财富与性命的墙头草而已。——不仅仅是我这样认为的，包括伊莲恩，也是这么认为的。如果下次你有机会见到她的话，或许你会大吃一惊呢，佩尔先生。”
“我会大吃一惊？”
佩尔有些疑惑的反问道。
“是啊，她可是和你有不小的渊源的呢，佩尔先生。”
菲丽丝嘴角露出了一丝戏谑的笑容，不待佩尔深究，她就转而向佩尔提问。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攻下伊斯特城。那么，佩尔先生有什么攻下伊斯特城的好办法？”
说到这里，佩尔的脸上露出了五味陈杂的笑容。
“有当然是有的……但是——”
“我明白了，佩尔先生有什么要求。”
菲丽丝一下子，便明白了佩尔的意思。
佩尔也毫不犹豫的，提出了自己的条件。
“给我十八天的时间，足够的木材、牛筋、石材、铁锭、工匠、人力。以及下次攻城的部分指挥权。”
“东西可以给你。但是时间的话，是不可能的。我没有任何理由，让十万多的丁索士兵，等在伊斯特城的大门口等上大半个月。如果这样的话，不用等我父王和诸侯动手，我就已经会被士兵们给赶下台去的。我只能给你一个星期。”
“不行，至少需要两个星期，再减少时间的话，胜率也会降低的。”
佩尔坚持说道。
菲丽丝沉吟了一会儿，才缓缓说道。
“十天，不能再多了。”
“只有十天的话，我不能保证百分百攻下伊斯特城。”
佩尔面色严肃的说道。
“没有关系，假如十天后你没能攻下伊斯特城的话，我也可以用你的人头，来平息士兵们的动乱。”
菲丽丝毫无笑意的回答到，她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味。
“怎么样？怕了吗？佩尔·霍亨·索拉丁？”
菲丽丝一挑眉毛，看着佩尔，有些激将的问道。
“不，我很清楚您会这么做的。毕竟，我对此也早已有了相应的觉悟了。那么，事不宜迟，我即刻开始准备了。告辞，菲丽丝殿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