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骑兵,开始第二轮冲锋,目标,伊斯特城!”
魔骑士们的队长,用马鞭指着城墙上的一处城墙,大声的朝着身后的魔骑兵们指挥道。
听到了队长的命令的魔骑兵们,并没有用自己的语言回答他。而是低下头,默默地开始用低沉的声音,重新编织起了来自亘古的言灵。
他们驾驶着战马,执行着他们与生俱来的使命。
滚烫的铁水从城墙上倾倒而下,如同剧毒的雨幕一般横跨在骑士们的面前。
对于他们而言,所要做的事情已经不言而喻了。
“冲锋!无视他们!冲过去!轰开城墙!将胜利奉献给我们的丁索王国,奉献给斯提拉二世和菲丽丝公主!”
魔骑兵的队长,放弃了徒劳无功、自欺欺人的防御。他高呼着“胜利”,一往无前的朝着城墙冲击。
滚烫的铁水不断的沾染到了他的身上。即便是隔着铠甲,他也能感受到那蕴藏着炽热的液体中,蕴含的对他而言毫无疑问是剧毒的曼陀罗华。
铁水顺着铠甲的缝隙,渗入了他的铠甲中,将他的皮肤烫的皲裂开来。铁水中蕴含着的,对于魔法师而言,属于剧毒的曼陀罗华,也扰乱着他的魔法。被干扰了的魔力,如同野猪一般的,在他的内脏里面来回冲撞。
他咬牙坚持着,胯下的军马,似乎是感觉到了主人的心意。它高高的将脑袋扬起,注视着墙头,一往无前的奔驰着。
或许,以它的智商,很难理解,为什么自己的主人不惜生命,也要冒着箭雨和铁水,到达那个石头堆的前面。
但是,这也并不妨碍他帮助自己的主人。
无论是理解或是不理解他人。每个人——甚至是动物,他们要做和应该做的事情,都不会随之改变。
魔骑士们是这样。
他们的战马是这样。
佩尔是这样。
菲丽丝是这样。
斯提拉是这样。
康斯坦丁是这样。
所有的人的道路,都是布满了荆棘。所有的人,也都只有一往无前。
周围的魔骑兵们,连同他们的战马一起,不断的有人倒下。糜烂的尸体重重的倒在黄沙之中,砸起了一阵高扬的灰尘。
魔骑士的队长不知疲倦的朝着城墙冲锋着。突然,他的左手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举着盾牌的左手无力的垂下,握着盾牌的手掌,也无力的松开了,盾牌从手上掉到了尘埃之中。
他惊奇的发现自己已经无法抬起这只手臂了。
但是,这对他并没有任何影响。他已经冲锋到了城墙的边缘。
他将自己的双脚从马镫中拔了出来,双脚在战马上用力的一踩。从战马上高高跃起,全身上下的魔力,连同手中闪耀着的魔力长枪,开始剧烈的燃烧了起来。
蓝色的魔力长枪,犹如刺入豆腐一般的,刺入了城墙之中。
骑士与他的长枪,开始荡漾起了危险的魔力波动。
随着一阵剧烈的爆炸,一阵尘土自城墙边上扬起。
一个黑色的铁质头盔,被冲击波给高高的抛至了空中,砸在了尘埃中。
而之前承受了重重一踩的军马,猝不及防下,失去了重心,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等到它挣扎着站了起来的时候,便看见了那个黑色的铁质头盔。
它傻傻的站在原地,看着这个黑色的头盔,“呼哧”的打了个响鼻。它重新动了起来,开始一瘸一拐的奔跑了起来——向着伊斯特城的城墙。
即便是主人已经不在了,对于它而言,自己要做的事情,也没有改变。
“战友们!让我们等会儿在圣祖的后花园见面!”
背后的魔骑士们,也高呼着,疾驰着战马。
有不少的受伤了的魔骑士,自知已经没有办法活下来了。他们纷纷开始燃烧起了自己的魔力,准备效仿自己的队长。
一个接着一个的魔骑士,朝着城墙,发起了一去不复返的冲锋。在他们前扑后续的自杀式冲锋下,城墙被打开了一个小口子。
“投石机还没有准备好吗!”
佩尔朝着工兵队长,焦急的催促道。
“准备完毕!随时可以发射。
“太好了!准备发射!”
“方向呢?”
“朝着城门!”
佩尔指着城门,朝着工兵队长命令到。
“不!”
出乎他意料的,菲丽丝打断了他。
她转而看向了工兵队长,命令道:
“工兵!朝着魔骑士的方向发射!”
“你疯了吗?!”
佩尔不可思议的看向菲丽丝。
“魔骑士们还在冲锋啊!”
“我知道,正因为如此,我们才更加要那边发射!”
菲丽丝面色如常,丝毫看不出有任何变化。她的态度平稳,完全没有看玩笑的意味。
“假如没有投石车,你觉得魔骑兵们能攻破城墙吗?”
佩尔沉默了。
眼见佩尔不说话了,菲丽丝朝着工兵队长大声的命令到:“传我号令,发射!”
工兵队长一咬牙,奋力一点头,朝着操作投石车的士兵们,大声的指挥道:“朝着魔骑兵的方向,发射!”
巨大的石头朝着魔骑兵冲锋的方向发射了过去。
巨大的石块在半空中旋转着,朝着魔骑兵们疾驰的方向砸了过去。石块砸到了地面,将几名来不及避开的魔骑士,连同铠甲一起,给砸成了粉末。
石块以势不可挡的速度,在地上弹跳了几下,恰好将之前被魔骑士们用魔法轰出的那一段摇摇欲坠的城墙的最后一点石块,给毫不留情的撕裂了。
动力还未完全消失的石块,将躲藏与城墙之后,随时准备上前修补城墙的还未反应过来的伊斯特士兵,也接连碾碎了几个。
整片战场,都寂静了下来,众人都鸦雀无声的紧盯着那个足足可以让三人并行的洞口。
众人都在犹豫,可是菲丽丝却没有半分犹豫,她反射上马,朝着磨牙擦掌准备已久的丁索骠骑兵们命令到:“全体听令,随我菲丽丝-萨莉-丁索一同冲锋,就让我们会师伊斯特城吧!”
也不知道是谁先喊出了第一声欢呼或是悲鸣。
不多时,整片战场上,都回响着丁索人的欢呼声与伊斯特人的哀嚎。
“陛下!请迅速赶往港口!我们将会保护陛下逃出伊斯特城的!”
侍卫们焦急的呼声在康斯坦丁四世的耳边回响着。他双目无神的抓住了面前的女墙,才不至于失去重心摔倒。
他不敢置信的看着城墙下一片欢呼,士气大涨的丁索人。
“不,不可能,不灭之墙怎么会被攻破,这不可能。”
穿着着银甲的侍卫着急了,他此刻也顾不上什么尊卑了,他上去一把拉住了康斯坦丁四世的手臂,告了一声罪,把他往港口的方向拉过去:“抱歉了,陛下——”
不料,康斯坦丁四世用力的挣脱了他的手臂。他死死的盯着城墙外的丁索人的军队。
“我不走!我是伊斯特帝国的皇帝,我要是走了,将来死后,有什么面目在圣祖的后花园与先帝们见面!”
随即,他看向了侍卫,大声的命令到、
“来人,备马!回到紫宫,重新组织防御!为了圣祖的荣光,为了伊斯特的荣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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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破了。
佩尔有些恍惚。
此刻他的心境,就连他自己,也都无法准确的用语言来形容。
他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这一切。
“菲丽丝——”
佩尔叫出了菲丽丝的名字。
在许久没有得到回应后,他环顾了一圈四周,才回想了起来,就在刚刚,菲丽丝已经率领骠骑兵冲锋了,现在的她们,大概已经进入了第二道城墙了吧。
“康斯坦丁陛下,安洁莉娅公主,约翰太子,也不知道你们是否安好——”
他在周围的两名士兵的帮助下,翻身上马。
“佩尔大人,需要我们保护你吗?”
佩尔露出了一个意义不明的笑容,拒绝了周围留守原地近侍的好意。
“不需要了,菲丽丝已经答应过我了,不会再有战斗了。”
近侍们面面相觑了一番,有些不明所以的点了点头。
佩尔一甩马鞭,小母马扬开蹄子,迈着小碎步朝着伊斯特城欢快的跑了过去。
此刻的伊斯特城的大门,早已经被在攻下了第一重城墙的丁索人给打开了。
零星的抵抗与屠杀正在第一重与第二重城墙之中发生。
佩尔扭过头,尽量不让自己去看那些被围剿的士兵。
他不停的在内心中告诫自己:“我做的是对的,我做的是正确的,我是为了伊斯特城更多的人们。”
这也是他和菲丽丝协议的一部分,菲丽丝需要一部分人的性命来确立权威。与此相对的,菲丽丝要约束她的士兵,不再伤害其他放下武器的人的生命。
就在他骑着军马,朝伊斯特城内赶的途中。在一处负隅顽抗的士兵中,突然有一名眼尖的士兵,看见了佩尔。
“佩尔!!!”
他朝着佩尔,发出了震天的般的怒吼。
“佩尔!你这个卑鄙小人!无耻之徒!你背叛了伊斯特帝国!你背叛了伊斯特人!你辜负了康斯坦丁陛下对你的信任!”
佩尔看向了那名士兵。他思索了好一会儿,才想到了他的名字:“洛夫?”
佩尔一瞬间,似乎想到了许多。
他在两名的士兵的帮助下,从小母马上下来了。走向了洛夫。
负责围剿这队士兵的丁索队长,警惕的上前两步,用盾牌护住了佩尔的要害。以防洛夫有可能的暴起伤人。
“洛夫,易克欧,他在哪里?”
佩尔看着洛夫,平淡的问道。
他平淡如水,仿佛刚刚洛夫的辱骂与他丝毫关系都没有似的。
“你这个卑鄙小人还有资格问易克欧百夫长的下落?!”
洛夫愤怒了,他嘶吼着,举起战斧,朝着佩尔冲了过来。
而周围的丁索士兵则立刻举起了长矛,将他逼了回去。还在他的大腿和手臂上,留下了几处贯穿伤。
“易克欧百夫长,已经在丁索人的第一波攻城中不幸去世了!他直到死前……”
说到这里,这个铁血的伊斯特军人,也带上了几分哭腔。
“易克欧百夫长,直到死前,都一直相信着你,认为你会拯救伊斯特城的。你就是这样对待他的吗?!”
“易克欧没有说错——”
佩尔露出了一个不知道是哭还是笑的笑容。
“我已经和丁索人的指挥官达成了协议,用你们的性命,来换取全伊斯特城人的性命。”
再加上我的。
佩尔在心中默默的补了一句,等菲丽丝发现自己是在撒谎,自己的死期也到了。
“什么回事?”
洛夫睁大了眼睛,有些不可思议的看向了佩尔。
“很简单,我和丁索人的指挥官达成了协议,用你们的性命加上帮助她攻城这两个条件。换取了她不会破坏伊斯特城,和保全伊斯特城人的性命的这两个承诺,具体来说——”
佩尔还没有说完,洛夫就大笑了起来,打断了佩尔。
“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笑什么?”
佩尔皱了皱眉头,有些不悦的问道。
“佩尔,你这个该死的混蛋,真他娘的是一个无药可救的蠢货。你觉得丁索人会信守和你的约定吗?”
洛夫停止了大笑,他紧盯着佩尔,用力的咬着牙齿,一字一顿的吐出了这句话。
假如是一般的普通的丁索人,我不会相信。但假如是菲丽丝——从不说谎的她的诺言,我还是极其信任的。
“我觉得是会的,毕竟——”
洛夫不等佩尔说出理由,就再次打断了他。
“闭嘴吧!蠢货!我真不知道为什么易克欧百夫长为什么会对你这个蠢货这么推崇。你现在骑上你可爱的栗花小母马,说不定还可以看到丁索人屠戮平民的场景。”
说完,他也不等佩尔回答,便掏出了一把匕首,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愿圣祖诅咒你的一生短暂而充满意外,我‘亲爱’的蠢货佩尔。等你看到那些东西的时候,你就会发现,你自己就是一个活该进入炼狱永劫的恶棍。——易克欧百夫长,我来见你了!”
“等等——”
说完,他也不理会佩尔的阻拦,用力的用匕首往自己脖子上的大动脉一划。
如注的鲜血从裂口中流出。他的喉咙中发出了“嗬嗬”的低沉声音,洛夫不由自主的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脖子上的伤口。显然的,他这只是徒劳无功的尝试,洛夫双膝跪在了地上。鲜血从他的手上低落,低落到了黄色的泥土之中。黄色的泥土已经被鲜血染成了泥浆。洛夫双目失去了所有颜色,他往前一倒,一头栽入了泥浆之中。溅起的鲜血,洒在了佩尔没有被盾牌遮住的铠甲上。
佩尔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没过多久他抬起了头,原本一片平淡的眼睛中,突然变得惊恐无比。
他嘴里不停的念叨着什么东西,颤抖着双手双腿走到了温顺的小母马的边上,试图翻身上马。
但是,对于他而言,铠甲还是太重了,就在他上马的过程中,一个重心不稳,他便从马匹上摔了下去,溅起了好大一片的,由鲜血作为液体的泥浆。
佩尔全身上下沾染上了红黄色的泥浆,显得格外的恐怖。他颤抖着双手,机械般的念叨着“不会的,不会的”。双目无神的盯着前方,尝试了好几次,试图支撑自己站起来,但是均告失败。
实在看不下去的丁索士兵们走上前来,将他从泥浆中扶了出来。并把他推上了马匹。
上了马的佩尔似乎恢复了一些意识。他用力的一甩马鞭,狠狠的抽在了小母马的屁股上。吃痛之下,原本温顺无比的母马,变得犹如脱缰的野马一般,狂奔了起来。
佩尔一拉缰绳,朝着内门冲了过去。
期间,他一直喃喃的低声念叨着:“不,不,不会的——”
也不知道,他是在说服谁。
就在他冲进了第三层城墙,进入了居住着市民的市区后的一瞬间,他就明白了。
自己看见了炼狱。
自己制造了炼狱。
这片炼狱的罪魁祸首,就是自己。
妇女与儿童的哭喊声在伊斯特城内回响着。丁索人们骑着高头大马,肆意狂笑着,朝着四处奔散而逃的手无寸铁的老人小孩成年人的后背,挥舞出无情的马刀。然后驾驶着军马,践踏过鲜活的尸体,寻找着下一个目标。
丁索士兵们随意的闯入市民的家中,搜刮着财产。若是见到漂亮的女人,兴致上来了。就会撩起铠甲,朝着无助的女人,释放着自己的**。
鲜血,烈焰,杀戮。
坐在马上的佩尔,好像被一击重锤狠狠的砸中了脑袋似的。
是的。
菲丽丝一直都没有答应自己会约束军队,让他们不破坏伊斯特城。她所说的,一直都是“我”。
是自己自以为是,是自己的天真,是自己的自命不凡,才造就了这幅炼狱。
自己是罪人,是无药可救的罪人,是可恨至极的罪人。
亏自己还一直以为自己是在保护伊斯特城。事实上,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助纣为虐。这幅炼狱,和这幅炼狱之中的魔鬼,都是自己放出来的。
佩尔胸口突然一阵发闷,血气上涌,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吐在了小母马漂亮的栗花色鬃毛之上。
刚刚平静下来的小母马受惊之下,又再次开始了狂奔。
而骑在马上的佩尔眼前一阵发黑,一头从马上栽了下去,晕死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