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黑暗包裹了天空
今天是名副其实的星期日，但学校还是借由放长假的关系名正言顺的将我们拽回鸟笼。因为刚放假回来又被迫上课，学生们都显得很不积极，而老师像是得了五月病的新生一样跟随着学生的潮流，对上课睡觉的现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半睡半醒的我也因此得益，在大清早到学校把组乐队的事情跟秦智寻说了，没想到换来的仅仅是他一副终于察觉到学校池塘里没有藤壶栖息般的表情。
好不容易熬到课间操时间，我跟秦智寻默契地果断翘掉多余的活动。
感觉到实在无事可做的我将头转过去，很难得看到秦智寻并不怎么精神的表情。还没等我开口询问，他到调侃起我来了。
“你不是说你不记得了吗？还主动来找我组乐队，莫非你真的比较适合考戏剧学院？”
“啊…说不记得可是真的。”这家伙可能一直以为我在做戏吧，虽然换个角度来看的话的确觉得很假，但是我真的无法构筑起记忆的轮廓。
“说起来也是，你没必要跟我开这种玩笑。”
但是你的语气一点都不像信任我的样子嘛。
“不过…说是组乐队，那么你曾经说的那个打鼓的学长在哪里？”我说组乐队并不是单纯的心血来潮，如果以前真如秦智寻所说，那么肯定要找回尘封的回忆。
“学长吗…恩…啊…”他连续叹着气，凭这么几年交情我也觉得这多半戳到了他的心灵深处，其实我多少也对学长现在的情况有所预料。稍微回忆一下的话，秦智寻今早听到我说组乐队的反应和刚才下课的反应，就显得不奇怪了。
“你在叹什么气啊。”
“唉，你不觉得，周围的一切总是在变吗？”
是吗？不过对于我家隔壁院子的花猫尽情讴歌它作为猫咪的生活来说就一直没改变过。
完全不像他风格般，腼腆的笑了笑，我知道我的吐槽不算任何一类笑话。
“其实啊，那个学长…已经不在了。”他仿佛用尽了他一早上的力气，皱紧眉头对我说道。我并不吃惊学长的情况，吃惊的应该是自己对于这件事的知晓程度。我们如果真的在一起玩乐队，那么学长出现意外的话…我…还会是这副表情吗？
总觉得脑袋被电流击中了一样，传来阵阵酥麻感。
“是吗，不在了啊…”我找不到更适合的应答方式，或者说这里不应答才是比较明智的。渐渐地，三三两两的陌生面孔从走道间挤进教室，冰冷的空气立刻显得喧闹起来，但我宁愿此刻能安静一会儿。
“我不知道你是假装忘记，不愿想起还是真的不记得，不过当你说起‘再一起组乐队吧’这句话的时候，我觉得挺有趣的。”后座的秦智寻突然轻轻的拍了拍我的肩膀，用感慨的语气说着。“我很想立刻接下你的话说‘就这么办吧！你这小子的音乐之魂终于燃烧起来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到有点无能为力……”
“是因为学长吧。”
“…他的离开给我的打击很大，虽然技术和我们差不多，却一直是带领我们前进的。如今他的鼓点还在我的脑海中萦绕着……”虽然他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但能联想到的多半就是学长的关系了，可恨的是，我竟然完全不知道这件事。
我看着他的脸，突然觉得有点难受，周围学生的吵闹声反而让这个几十平米的空间变得没有任何实感。
“我说啊，中考那年我们败的十分惨，似乎还发生了更多的事情，暑假开始的时候我们就没再见面，直到高中发现又读一起。”
他说的是我和他吧，如果中考分数高的话，也不会在这个学校读。但是自从暑假就没见过面了吗？我那个时候到底是以什么态度和身份将自己关在房间里的呢？还会每天聊天吗？还会玩游戏吗？曾经一度在我身边，给我微笑的妹妹，那时又在哪儿呢？
“是啊，本来中考后的暑假是超爽的，足足两个月拿来疯狂，可惜的是事与愿违…现在想想中考前就规划好怎么去游览世界风光的我还真是个白痴，结果只是在Kiyou市原地踏步。”
“但是你不甘心吧。”
“…对，学长不在了，主唱手也人间蒸发，乐队理所当然的垮掉。但是…当我和你高中又碰到一起的时候，似乎已经没了当时的烦恼情绪，漫无止境的七八月将那种无聊的惆怅榨干的丝毫不剩……”
我只是默默的听他说着，左耳像是幻听般的接收到预备铃的响声。
“所以我决定重拾贝斯，也相信能有乐队复苏的一天，尽管可能已经不是当初的人员了。”
是吗…所以那天晚上我才会偶然看到他背着贝斯，原来是去努力了。我忽然感到很自责，客厅里的钢琴已经许久没碰了。
“da—ka—ra（所以）。”他像是模仿动漫人物的口气一样讲出一句日语，露出笑容朝我说道。“一起加油吧，如果有空的话就在一起配合练习一下，我好久没听你自由的琴声了。”
我稍稍有些吃惊，明明刚才还是一副吊丧般的脸，正准备投以微笑回应的时候，他又说了一句话。
“如果真的有想不起来的重要的事情的话，或许还能帮你找回记忆……啊哈哈，怎么像是动漫里引导主角的前辈一样的台词啊，哈。”
我笑着捶了他那结实有力的手臂，然后转过身来。等到英语老师已经拿着一沓月考试卷要念经的时候我才发现，原来我只是不想看见秦智寻没有笑容的脸而已。
两人终于都没什么安排，在放学铃声敲响的一刻准备同行。因为CD店里我家相对比较近，如果一同前行的话都是我先到家。顺便一提，昨天送我CD的三菱琉璃同学今天一句话也没和我说，好像昨天那段放学情景压根就没存在，不过我也没什么期待就是。
来到拥挤的门口时我远远就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她仿佛也在一瞬间之内发现我们一样，用着很像动漫里青梅竹马的微笑式挥手跟我们打招呼。
是千夏。
“喂！千夏！”倒是秦智寻还没走出校门就朝外喊了起来，引起了几个学生的注意，但是在学校门口堵截的人和车实在很多，千夏也并没有成为焦点。
“有精神的智寻君~还有，那个完全相反的给我打起精神来的Edei君啦！”她马上数落起我来，并不是没有精神啦，于是我也笑着跟她漂亮的击掌。我们的关系，在外人看来到底算什么呢？
“说来，今天怎么跑学校来了？”
“哎？偶尔想来这里看看嘛~恩恩，真不错的学校啊~~也有很多花草树木呢。”好像有一瞬间我目睹到了她那稍微有点憧憬的眼神，不过因为绿化面积大就以为学校还好的观念就大错特错了，因为这里面的很多人都是变态喔。
“反正明天又不上课，干脆我们去哪里消遣一下吧。”秦智寻惯例的提出去什么地方消磨时间的点子，千夏既然兴高采烈的出来，恐怕也很想多逛一会儿吧。
“唔，去哪里？”
“恩…游戏街怎么样？顺便可以看看GALGAME的介绍，虽然不买。”
我无法吐槽他只看不买的观念，因为我也保持这种原则。
“哎？游戏街？”千夏跟上我们的脚步，但又立刻露出对此地完全不熟悉的表情问着。秦智寻笑着拍了拍她，开口说道“到时候你就知道啦~走不丢的。”
因为以上的原因，现在我们三个高中年级的高中生正置身于人群躁动的街道上。其实所谓的游戏街只是我和秦智寻的擅自称呼，像是游戏里根本不被主角走过几次的小段道路一样，我根本不知道这条路的名字。
游戏街就是一条拐角进去的巷子，两边都被服装店跟路边小吃占据，往前走的话就可以抵达秦智寻的住宅，总的来说是条熟路。
千夏只是在上个月的某个星期天和我来过一次，但是对这条路却很熟悉，如果是我的话可能要走个四五遍才能消化记忆。最初她来到我家的时候我只是猜测她来自别的城市，现在估计应该会肯定这种猜想。尽管她感觉很轻车熟路，还是从眼神中曝光出一种担心，也许她天生就不是个路痴，但这里一定不是她最熟悉的光景。
至于现在的情况…千夏被美妙的GALGAME宣传所吸引，准备一饱眼福之后回去下载，我好像也没看见她有什么娱乐消遣，也许换换心情是不错的选择。而秦智寻非要拉着我去看新掌机的消息，就暂时让千夏独自享受陶醉在游戏中的乐趣了。
虽然入口看着很不起眼，实际上里面的店面很多，初中的时候跑来修过几次掌机，老板跟秦智寻意外很熟，却不记得我到底是谁。
“新机型主要表现3D效果吧。”
“嘛，虽然并不怎么感兴趣…希望口袋续作不要换掌机啊，免得我又要花钱。”我一边回应着秦智寻的话，一边看着没什么重点的掌机新闻。
“是喔，DS上的游戏还是挺有趣的，不过可惜少了GALGAME，你想这么说对吧！哈，反正我知道你连秋之回忆6的新篇章还没碰到。”
“不要提那种悲剧的事情……”我摆手示意他停止吐槽，他也只是笑着拍了下我的肩膀，注意力根本没在掌机新闻上。
这个店面的人算比较多，我们顺着玻璃柜台前搜寻游戏，突然在角落里看到一个男孩正用DS玩着口袋妖怪的游戏，顿时有一种亲切感涌上心头。
“唔？金银复刻啊，正赶潮流。”秦智寻非常大方的跟他搭话，男孩抬起头来，朝我们礼貌的点点头，大约有十四五岁的样子。我有些好奇他的游戏进度，于是也跟着秦智寻向男孩靠近。
“其实我还不太会玩…总觉得不适应啊…DS什么的。”他有些胆小的说着，但秦智寻笑着坐在他旁边的时候仿佛就放松下来了。
我们随便跟他聊了几句，得知他是等他哥哥回来，所以先帮哥哥赶记录。但是因为一开始接触的金银版是旧版，所以现在有些苦手。（注：口袋妖怪金银版最初是在GB上发行，后来在DS上复刻）
“很好，我来教你吧，这样也不枉我“联盟冠军”的称号。“秦智寻自信的说着，外面的阳光通过密集的人群溜进店面内，给秦智寻那可以融化一切般的笑脸添加魅力。
“联盟冠军？”
“…别提那种往事啦。”我朝秦智寻说着，然后回答道。“以前在初中搞的纸上谈兵的游戏罢了。”也许用纸上谈兵这个词很恰当，男孩点点头，仿佛意会了我的电波。
“说起来，我帮他把这里过了，去买两瓶水来吧。”秦智寻又自顾自的当起了导师，算了，反正在这方面他挺积极。我笑了笑摆摆手，挤出逐渐扩大的人群，寻找新鲜空气的集散地和供应水的小卖部。
什么嘛，出门就看到了，很近。
买完水后顺便叫千夏一起过来吧，这么想着的我迅速找到目标，掏出零钱，接过了老板递给我的两瓶水。正要打开盖子润喉的时候，忽然看到前方的光景有点不正常。
不，是很不正常，那是千夏！
我不由得瞪大眼睛，在刚才那家店面前面不远处，有几个跟我差不多高的男生正围着她。这…这是什么情况？
我扭紧盖子立在那里原地不动，皱紧眉头，那几个男的像早有预谋一样吐出什么言语，却被空气过滤掉了。我完全可以大大方方的走过去，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害怕，脚不听话的开始发抖。
事情不妙。
其中一个长的很困难的男的拉住千夏的手臂，坏笑着。另外两个只是像打趣般的抱手看着，好像在说什么讽刺的话。
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没办法判断，瞬间我的智力坠落到比婴儿还不及的深潭里。但是脚步没有停下来，我仍然在机械似的移动。
来来往往的人像群体行动的鱼类一样多，根本没有人在意这一幕，或许充当观众的只有我。
千夏动手了，她的表情有些厌恶，用手打掉了那个男的手。
我不明白，只是捏紧矿泉水，朝他们接近。他们的注意力好像只在千夏上，没有看到我靠近，我对面的男的，他脸上的表情如同夏天里迎面袭来的热风，让我厌烦。
不可原谅…不行…不能这样做…你们！
最开始动手的男的愤恨般的强行拉住千夏的手，我明明看到了，这么近的距离看到了，那种痛苦、需要求助的表情。
不行的，我奔跑着，脑海中却回响着无数嘲笑的声音。打不赢的，我还搞不清楚状况，跑过去掺和什么？但是就是不舒服，不想看到这副光景。明明打不赢的，一个人挑三个，挑一个的胜算是多少都不知道。
但是——
我丢下了矿泉水。
“你这混蛋！”我不顾一切的扑上去，将挡在我面前的两个没反应过来的男的拉开，然后对准强行拉住千夏的男子的脸，用尽全身力气挥拳。
好硬，我是打在一块板砖上吗？不，只是鼻梁骨。我不知道这一拳造成多大的伤害，脑子里全是千夏当时的表情，身体不听使唤的动起来。捏紧的拳头传来一阵疼痛，这就是相互作用力吗…原来在这种时候让我亲身体验到物理概念了，这有什么用啊！
没有续集般的空气静止，行人的目光似乎偏移到这边来，但是我什么都不知道。接着，背后遭到了一记重拳。
“啊呜……”是被拉开的两个家伙，以背部为疼痛的中心开始朝整个身体扩散，果然，单挑的话都有可能…败阵。但是现在还不能了结，我侧身以手肘当武器，朝那个家伙的腹部打去。他貌似被我打退后一步，不过没有暗自庆幸的时候，两个人影朝我靠来。
“Edei君！”
我隐约听见了她的喊声，不，不是做梦…我下意识的用手拉住了千夏，她在一瞬间反扣住了我的五指。脑袋好像稍微清醒了，虽然不明事态，但是要逃开这里。街道景色像是不断闪烁的黑白画片，仿佛能透过模糊的空气看见人们莫名其妙的表情。
然后是额头。
混蛋，被我打中鼻梁骨的家伙拿拳头像石头敲鸡蛋一样撞击我的额头，这种金属的爆炸热量是怎么回事…戒指吗…手上的金属物正在考验我头骨的硬度。随着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叫喊声的扩大，背后又遭到一招攻击，我整个人跪倒在地，已经感觉不到任何疼痛了。
装什么英雄啊…我这虚弱的身体…是不是快挂了…
视线一片昏暗，我像熬夜到五点钟却在六点半被迫起床的学生一样，太阳穴处无节奏的跳动好像在宣告我的败北。
我的手不争气的松开了，但是，又有另一只手抓住了我，随着奔跑的声响、跳动的街道尘埃，还有不起眼的一丝阳光。
“打我兄弟！！”
尽管我觉得我已经意识模糊，但还是听出来了，这种时候只有他登场。秦智寻两手抓住刚炫耀过戒指硬度的半跪着的男子，毫不留情的用膝盖猛击向他的下巴。我吃力的眨着眼睛，好像能听到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一个不小心说不定那家伙的舌尖都会被牙齿切掉。
终于，耳边和眼前的一切都成为了幻影，没有面子，没有气概，我非常难堪的倒了下来，碰触到一点都不亲切的水泥地面…
说起来，我的妹妹啊，从小就是个任性的家伙。
但是与现在又有所不同，我那个时候绝对无法想象和妹妹的关系会变得如此僵。更加年幼的她虽然任性，却很直白的表露出内心的想法，眼前的一切非常简单，而周围的环境却在越加险恶。大概是如此吧，我总是把原因归结在外部条件上。
我还能记得她六年级时候的一件小事。
那时我读初三，也在寄宿制学校，是个星期天，即将回学校的日子。
但是中午的时候我就发觉妹妹不对劲了，她一直躺在床上不肯起来。我摸了摸她的额头，断定那家伙是发烧了。
我的妹妹跟我身体差不多，都不算健壮，小时候的兄妹俩像约好似的，这个病刚好另一个就生病了。
“妹，去医院输液吧。”我推开她的房门轻声说道，她不搭理我，只是默默的将被子捏的更紧。我苦笑着将正在收拾的书包放下，绕过白花花的床单膝跪地，静静的注视着她那无神的眼眸。
“那么就好好吃药吧，我给你弄点吃的，不过…不要太期待味道啊。”
“只是稀饭而已…”
她好像有点害羞，稍稍感到别扭的将被子拉过嘴唇，只是眨着眼睛盯着我看。这么近的距离，我第一次这么认真的确定她是我的妹妹。和我一样的父母，和我一样的住处，和我一样流着相同的血，这是上天的恩惠。那个时候我就暗自决定，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尽到我做哥哥的职责，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她。就算地球毁灭，她也是我的妹妹。
于是我就去厨房给她熬了点稀饭，又端到卧室里一口一口的喂她吃。开始她还觉得自己已经不是小孩子，不需要人喂；但后来还是被我说服了，只是静静的吃着热热的稀饭，整个房间里就只有牙齿碰到勺子的声音和我吹稀饭的声音。
饭快吃完的时候她突然问我。
“哥，你要迟到了，不是两点半到校吗？”
“反正明天才上课啦，今天只是自习，翘掉不去了。”我继续握着盛有稀饭的勺子，慢慢递到妹妹的嘴边。她好像坏笑了一下，一口将稀饭咽了下去。
“哥生病的怎么办？也要我来喂稀饭吗？”
“我就算了吧…都大男人了。”
因为我小时候生病都是我舅舅照顾的，所以并没有出现丢脸的情况。至于我舅舅，因为爸妈很忙，而且也不和我一起住，大部分时间都由舅舅来照顾我们兄妹的生活。但是后来去其他国家，我已经几年没看见他了。
“那么帮你降温总行吧？恩，用那个冷毛巾是叫什么？还有，我看动画上都用身体降温的耶。”
“……冷毛巾的是物理降温啦，还有后面那个是什么啊？”
因为我看动漫的关系，妹妹也被我熏陶了，不过为什么她看的这个身体降温的动漫我全无印象！
吃下一碗稀饭后她明显精神一些了，但是我依旧不能放心她的身体，于是决定今天都在房间里陪她。这个时候我父母已经离开中国了，所以也只能我们自己照顾自己，虽然偶尔还是会很棘手，不得不去网上查各种知识。
是啊…我的妹妹就应该是这样的。
虽然我和她住一个房间，但是床位是分开的。唯有那天，她叫我和她一起睡觉，陪在她的身边，我微笑着照做了。
一整天都蜷在被窝里的关系，里面感觉超暖和。我慢慢的移动身子，稍微有点害羞的望着半闭眼睛的妹妹。
“真要一起睡……？”
“当然了。”但是她脸红的翻身过去，用背部面对我。我将身子向前挪移，用手轻轻的将她搂在我的怀里。那一瞬间我感觉到体内有一股能量在酝酿似的，不，应该没有什么奇怪的想法才对。她是我的妹妹，但也是个女孩子，我迟钝到现在才注意到吗？
然而妹妹却显得十分冷静，只是均匀的呼吸着，看来我还比较紧张。
我轻轻的将手松开，想着还是让她放松一些入睡比较好，但是妹妹察觉到了我的动作，很快用右手握住了我抽离开的手，搭在了她的腰间。
“……”
“哥哥。”
“…恩？”
夜风不会从窗子里溜进来，灯光早已熄灭，屋子里飘荡着温暖的气息。只有心跳和呼吸的声音，她的话语在空气中柔和，像是波光粼粼的海水上的一道微风一般，划过我的耳边。
“最喜欢了。”
我睁开像是被胶水粘牢的眼睛，又动了动仿佛灌了铅的手臂，让耳边回响的嗡嗡声持续了好一阵子，才看到头顶上墙壁的裂口和古铜色的灯。
“啊。醒了！”
随着声音传递过来的是逐渐清晰的图像，站在我面前，脸色并不太好的是秦智寻和千夏。
我想起来了，是刚才逞强出手的结果。我本能地想起身，结果发现身体像是不做准备活动就剧烈运动了几个小时一样全身酸痛，额头上更是像被火钳烫过似的，火辣辣的灼烧着神经。
如果不是秦智寻的话，所谓英雄救美的代价就是被打去医院。
“Edei君？”千夏关切的凑了上来，我挤出微笑，并没有什么需要担心的，出手帮忙是我自愿。不过刚才我好像做了一个很久以前事情的梦，梦里的身影与千夏担忧的脸庞重叠，我感觉到有些恍惚。
秦智寻稍微响亮的声音将我从嗜睡世界里拉出一截。
“那几个家伙呢……”
“跑走了，你的拳头也挺重啊，那个戴戒指的直接是被另外两个扶着走的。”他的话中没有赞扬也没有唾弃，我稍微放松的叹了口气，将视线移到千夏的脸上。
尽管有很多话想说，却又觉得直接问千夏不好，也许那几个只是单纯找茬。
“Edei君，谢谢……”
你不用道谢也没事，我想这么回应她的时候才发现嗓子冒烟，讲不出话语，只好以微笑回应，但是她看起来还是不放心。
我从来没想过这个小房子的声音会如此宁静，以往盘踞在住宅区前面的野猫群今天像是集体蒸发一样听不见伴奏声。我不用透视也能描绘出门外的景象，即使把一点光线都算作可以发声，外面也仍是静音。
“不过…这大概是那帮家伙衣服口袋里的东西，我扶你起来的时候在低下捡到的。”秦智寻像是岔开话题一般将口袋里的东西摸给我看，我的视线转移开来，却用余光看见千夏抽搐了一下。
那是一枚好像钉在胸前的长方体校徽，上面刻着“第十中学”四个发黑的小字。
“十中？”
“是啊，大概是他们中学校服上的。但是，据我所知，整个Kiyou市里以数字来命名的中学里可没有10这个数字。”
千夏和我都没有回话，我知道他想表达的意思。秦智寻笑了笑，仿佛达到预期效果似的将校徽放在桌上，用一副侦探提醒助手般的语气说着。
“不用说也知道我想表达什么吧，但是如果千夏觉得不妥的话，这个事情可以完全搁置到发霉为止。”
“不，我没意见。”
如果刚才那些片段能够等同她的犹豫时间，那又稍显过短。
“那些人我认识，而且…我也不是Kiyou市的人。”
“看来我预料的没错。”秦智寻转动着我面前的电脑椅，用一种稍显奇怪的眼神看着千夏。千夏似乎并不打算说自己过去的事情，虽然我有点兴趣，但毕竟是私事。
我也不是没有预料。她对这个地方的不熟悉程度，听到妹妹比赛完后说其他城市名的反应还有秦智寻捡起的校徽。要说有问题的话，当她敲响我家门的时候就已经生成了。如果我当时拒绝，或者是后来将她赶走，事情又会是另外的结局。关于她的一切，我也将无法成为听众。
但是，我将错就错。我承认我有点舍不得千夏回去了，虽然知道未来的某一天她肯定会离开。这时，她突然释怀般的朝我们展露微笑，最初来到我家促使我使她进门的笑容，或许就是这样的。
“不过那些都是以前的事情了，我并不打算提起，也不打算给自己增加莫名的压力。”她捏紧拳头，像是站在贴满七夕卡片的树下许愿的女孩一样，用红色水晶般的眼眸看着我。“如果还有意外的话，就拜托你保护我了哦~”
“啊…”
张嘴的同时看见秦智寻一副想要傻笑出来的模样，我立刻关闭了语言系统。
轻轻摸了摸额头上的淤青，咬了咬牙，下床想要出门呼吸新鲜空气。秦智寻跟千夏很默契的跑到厨房去一起做吃的，现在已经是没有星星高挂的大晚上。
妹妹的房间是关着门的，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回来，明明以前不是这么爱出门，现在却只知道鬼混。虽然我不了解她到底出去做什么，却觉得心里被淤泥堵塞一般。拉开藤椅坐下的同时，将僵硬的背靠后，才终于明白孩子气的我只是感觉到自己与妹妹没有共同的回忆和圈子而已。
千夏并没有打算将事情告诉我们，我也没有纠缠的打算，起初我随意猜测的，到了冬天就可能消失的她，现在还会在我家待多久？但我清楚，寄住始终只会是寄住，搬走之后能再相遇是缘分，也有可能再也不见。
甚至连夜风都不配合我的思考，宁静的空气将我一个人搁置在外面。抬头弄成直角也不会看到星星，楼房钢色的边缘显得真实却脆如泡沫。
仿佛有人正用玻璃碎片在锅底上刻字，老旧的大门被轻轻推开，发出立刻让人想浇一罐油下去的冲动的声响。
是妹妹。
她用液态氨般的眼睛注视着我，门只被轻轻推开一条缝隙，半个身子躲在门后。
她什么话也没说。
“……”沉默压抑在两兄妹中间，虽然是说下定决心要改善关系的，没想到一遇到现实情况就无力对抗。
没有任何前兆，妹妹的右手从门缝里伸出来，指尖仿佛雪花一样碰触到我额头上的淤青，一股被粉雪喷满全身的感觉席卷而来，但却是那么沁人心脾。
“…打架了？”
“啊…当时脑袋有点乱就出手了，结果还差点挂彩。”我自嘲般说着的时候，突然想起来小时候我也为保护妹妹而出手过的。但是那个时候都是小孩子，双方都没有什么力量差，当然也不会落到今天这种局面。
妹妹则皱了皱眉头，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虽然我当时保护了妹妹，也得到了妹妹的感激。可是她还是叫我尽量不要出手，我自己就不喜欢用武力解决问题，于是理所当然的跟她约定。
我宁愿她现在责备我，然后握住我的手训斥我说为什么没好好遵守约定。但是她并没有这么做，只是慢慢收回了那仿佛可以治愈一切伤口的手。
老实说，额头和全身都还在隐隐作痛，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刚才感觉挺舒服。
“如果……”
再次打破沉默的还是妹妹，我像个机器人一样表情僵硬，看着仍然躲在门后的妹妹。
“我再遇到像小时候那样的危险的话，哥哥还会为保护我而出手吗。”
那话语随着掠过我脸颊的微风一同起飞，到达盖上黑纱的穹之远方，与看不见的星星邂逅，结成誓言。
“恩，一定会的。”为了回应她，我露出坚定的神色。自关系变差以后，她头一次跟我说过这样的话，也头一次露出安心般的微笑。
好像…关系也不是想象中那么差？我突然这么想着。
或许是我想的太过简单吧，兄妹的关系不会这么简单回到从前。
就算恢复关系，应该也会有无法一直延续的情感。我以后会交朋友，再结婚生子，妹妹也会依靠在世界某个地方的男人。在把妹妹放心的交到别人手上之前，就让我再尽哥哥的责任，好好地守护你吧。
我登陆聊天工具，发现已经很晚了，桃桃并不在线。
于是就在聊天心情里更新了一句——“和妹妹的关系有了好转，也许吧~”
陆续进入睡眠的花朵藏匿在黑暗的角落，爬山虎也终于放弃对墙的依赖。我离开座位，拉开大门，闻到了香喷喷的夜宵味。仿佛要回应我的心情一般，不远的街道上传来轮胎划过地面的声音，抽走了寂静的风，但立刻被安静的不愿意打扰任何人的夜晚警告，回归沉默。
黑暗包裹了天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