猩红的光芒犹如血色浪潮般疯狂喷涌而出,那浓郁得堪比烈酒的血芒,转眼间便将这废墟一带吞噬殆尽,而不仅是这近旁的区域,远方同样也是如此,哪怕是隔着重峦叠嶂的山体,也能远远望见冲天而起的血光。
事实上,以我所在的位置与角度,根本无法望见这道血红仪式阵的全貌,但相比高空中那道看似遥不可及的耀金仪式,这种近在咫尺——或者说置身于内的体验更令我有直观的感受。
——恶寒。
——惊悚。
望着那一道道或笔直或蜿蜒的血红阵纹,我只觉全身的毛孔在透着凉气。
如果可能的话,我真希望这是夏季独有的魔族生理反应,至少说明我已经进化到无惧热气的水平,但很遗憾,这是生物在本能地嗅到死亡的气息时才会有的反应。
是的,我从这庞大的血红仪式中,听到了死神接近而来的脚步声。
这仪式中所蕴含着的,正是如此恐怖如此危险的力量,连身为魔王的我都不敢确定能否顺利抵挡住。
所幸——也可能是更深的不幸,这杀伐气息极浓的仪式所针对的并不是我。
嗡!
仪式阵所释放的血芒忽地一阵起伏,仿佛是无垠的血海中泛起层层巨浪,可以看到,那猩红的光芒竟是以极快的速度冲天而起,在半空中凝聚为成千上万把血红利剑。
铺天盖地,犹如乌云压城。
密密麻麻,好比蝗虫越境。
「杀伐仪式的目标居然是——〈界律〉吗!?」
第二道仪式的存在意义才堪堪由伊塞娅揭秘,便在下一秒就由残酷的现实证明。
时机当真是巧妙无比,也当真是糟糕透顶。
我怎么也没想到反抗〈界律〉的第一枪会在这时候打响,而且是由受〈界律〉偏爱的人族动的手。
简直是——不可理喻。
嗖嗖嗖!
下一瞬,那万千血剑蓦地转身,妖异而凌锐的剑尖直指上空的耀金仪式阵,眨眼之间便是如血色闪电般冲天而起,与那召唤仪式阵爆发冲突——
——不,冲突并未爆发。
哧哧哧!
那耀金色仪式阵仿佛成为真实的镜面,一柄柄血剑竟是牢牢卡入仪式阵中,好似在堆砌一座血染的剑冢。
万分诡异的是,当那血剑刺入那些诅咒般的漆黑纹路时,竟是如被侵蚀那般,血红的剑身上蔓延出一道道黑色的纹路,似是为浓郁的墨水所浸染。
乍一看,似是〈界律〉凌驾于杀伐仪式之上,可实际上,那漆黑纹路的蔓延速度却是明显减缓,而那条几近闭拢的裂缝骤然一震,竟是强行撑大起来,那半截雪白手臂也是再度具备可认知的实体。
不得不说,对此我真的抱有极深的疑问,为什么这位异界人毫无反应?
既没有表现出抗拒,也没有表现出接受,仿佛任人宰割的一具尸体那般。
当然,现在我更为关心的问题是——
——安洁儿呢!?
漫天血剑如雨线般乱舞,以安洁儿那异常的状态,怎么想也不可能经受得了,最糟的情况便是已然为剑刃所刺杀,可令我又一次感到震撼的是——
安洁儿竟是毫发无损。
不要说是染血的伤痕,连衣角都不曾被擦破。
「这——」
说实话,我已经震撼到快要麻木了。
毕竟,对于学者而言,预测失败并不是稀奇之事,反复演算才会逐渐接近真相。
但,一次都没有预测成功也太过诡异,我几乎要怀疑自己至今为止的研究生涯。
「呵,现在的你才像是个合格的演员。这么好看的一场大戏,要是仅有的几个观众没有一点反应的话,也未免太让人心寒。」
想来是听见我漏出的话语,伊塞娅意味深长地笑道,区区一个老不死的,听力倒是不错。
我当即是冷笑着回应道:
「毫无逻辑可言的话语,你究竟将我视为演员还是观众?不明确的社会属性与不存在同等。」
「演员也好,观众也罢,不过是一念之间而已。」
「愚蠢的理论,简直枉为先知。从我站在你面前的那一刻起,答案不就是显而易见的了吗?」
唰!
我瞧都不瞧伊塞娅的脸色一眼,话音一落,便是猛地一踏地面,整个人犹如箭矢般冲天而起,一瞬间便撕裂层层大气,抵达超过三百米的高空。
只是,距离耀金色仪式阵尚有过半的距离,对我来说是有些麻烦的位置。
值得一提的是,能在半空中借力的魔族不是不存在,但他们都有一些比较特殊的能力,而我很遗憾地不属于这一类,可我有比他们更为可靠的秘书在。
「天杀的!」
我冲着地面一声大吼,而赫蒂第一时间回应道:
「了解!」
嗖!
不消一瞬间的间隔,一根光秃秃的枝桠骤然自地面旋飞而来,无比巧妙地与我的脚底紧贴在一起。
到底是我中意的SSS级勇者,无论是时机还是角度都挑选得堪称完美——我仿佛能想象出她那兜帽下展露出的得意笑容。
——还有近四百米吗。
我目测着距离安洁儿的距离,趁着那枝桠中的力道尚未流失殆尽,在精密而短暂的蓄力后,以这根耐用的枝桠为跳板,双腿与腰腹又一次爆发出强劲的力量。
唰!
好似场景变换那般,金底黑纹的仪式阵瞬间放大而来,而安洁儿整个人已经是近在我的眼前。
可笑伊塞娅竟然会将我视为观众,既然两道仪式阵的目标都已然明确,我自然不可能任凭事态继续恶化下去,又或者是她认为这个高度不是人力可及的吗?
要知道,作为一名混迹在勇者队伍中的魔王,我可是已经将演员这一身份融入到骨髓之中的,而现在——
如果说安洁儿就是召唤媒介的话,那么在召唤还没有成功的现在,切断她和仪式的联系就能顺利破坏召唤。
我脑海中掠过这一模糊的想法,老实说切断联系的方法我暂时没有头绪,所能想到的也只有先让安洁儿松开那异界人的手,然后带着她远离召唤仪式的所在区域而已,但光是如此也有一试的价值。
唰!
见安洁儿的身躯已然进入我触手可及的范围,我当即是一把揽住她的腰肢,顺势一脚踢向那苍白的半截手臂,试图凭借外力分离两个人的手掌。
然而,几乎就在同一时间,距离我最近的一道漆黑纹路,竟是骤然改变侵袭的方向,好似毒蛇般沿着安洁儿的手臂攀援而上,迅猛得令人难以想象,眼看着就要触碰到我揽住安洁儿的手臂。
「什……!?」
——不好!
我呼吸陡然一窒,恐怖的冰冷于四肢百骸内迸溅而出。
不知为何,我觉得如果我被漆黑纹路所侵袭——甚至只是被触及的话,我可能都会面临一场致命性的危机。
——死亡。
名为死亡的不祥预感如病毒般在我的神经网中飞快蔓延,可我现在并没有破局的方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漆黑纹路接近而来,连收回手臂的时间都没有——
唰!
一股不可抵抗的拉扯力蓦地自我背后传来,竟是将我整个人强行自安洁儿身上剥离,险之又险地避开那漆黑纹路的侵袭,而当我又是安心又是困惑地扭头望去之时,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令人意外的面容。
可以看到,尽管对方也是戴着黑色兜帽,可在风声呼啸之中,还是难免能够窥见几分真容。
那正是——
「奥、奥尔菲?」
这可真是一场充满意外的旅途,若是魔族也有意外保险该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