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比起任何口头上的威胁,还是书面文件更具实质性的压力。
方才还蠢蠢欲动的米纳斯,一见我掏出那白纸黑字的契约书,顿时噤若寒蝉,良久才是幽幽说道:
「雪莉·尼克尔斯的真实身份,其实在SS级层面的圈子里,并不算是什么多大的秘密,而在贵族势力中,她更是有着如雷贯耳的名气——当然,我指的是她的真名。」
——真名?
闻言,我不禁微微皱起眉头,默不作声地收起契约书,心中则是掠过一丝恍然。
难怪我无法想象出雪莉的背景,假名当然无法为我提供真实的信息,绝大多数情况下只会误导我的思考方向。
「雪莉娜·布朗杰尔——这才是她的真名。」
米纳斯一字一句地缓缓说道,而我起初是微微一愣,旋即忍不住心头一震,下意识地说道:
「布朗杰尔?难道是指那个……布朗杰尔公爵家?」
「没错。」
见米纳斯颔首以示承认,我不禁缓缓睁大双眸,与其说是感到震惊,不如说是感到意外。
提及布朗杰尔公爵家,便不得不从贵族势力的两大派系说起。
其一是王女派系,顾名思义,乃是支持第四王女——柯莱特·西斯塔,继承王位的贵族集团。
因为国王——克里斯多夫·西斯塔,有意任命第四王女为王位继承人,所以该派系又被称为王室派系。
其二则是王子派系,乃是支持第二王子——安德鲁·西斯塔,继承王位的贵族集团。
乍一看无论是王女派系,亦或是王子派系,都并无谋权篡位的考量,毕竟最终都是支持王室成员继位。
问题在于,第四王女智力拔群,却体弱多病,而第二王子武力惊人,但智商堪忧。
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王女派系的贵族多是文勋,也就是擅长治理领地的经济政治型人才,而王子派系的贵族多是武爵,也就是从两族战争中发迹的军事型人才,王国军的将领便多是出自武爵一派。
在先代魔王在位时期,人族被魔族打得节节败退,连号称最强大的苍狼军都在一夜之间覆灭,王国也是在那一战中失去最优秀的王位继承人——第一王子。
可想而知,战争失利必然会引发国王对武爵一派的不满,再加上文勋素来与武爵关系不佳,因此直到先代魔王失踪为止,武爵的地位都在直线下降,对重大决策的话语权也在不断丧失。
正因如此,武爵一派才会更多地支持第二王子,一方面是第二王子也是战争激进派,而一方面是他并不擅长治理国家,那么一旦上位,权力必然会旁落至王子派系当中。
换言之,对于武爵一派而言,这会是一场漂亮的翻身仗。
反观文勋一派,他们更愿意支持第四王女的理由,乃是因为而今人族占据优势,并无必要想尽办法扩大战果,而应该先整治好内部的问题。
倘若第二王子上位的话,以其战争狂人的特性,再加上武爵一派的倾向,必然会大肆发动战争,而如果是第四王女的话,因为体弱多病的缘故,她为人处世都更为谨慎与理性,自然更符合己方的利益诉求。
——这便是王女派系与王子派系对立的大致由来。
再回到最为关键的布朗杰尔公爵家上来。
布朗杰尔公爵家乃是开国元勋之一,至今已经延续数代之久,从未跌落过权力的圣坛,乃是武爵一派的执牛耳者,哪怕是在先代魔王在位时期也未曾衰败。
这一切不为其他,只因这一代的公爵家,有着两名无比惊人的继承者。
长子,弗雷姆·布朗杰尔,猩红军将军——〈朱雀〉。
次子,赫菲斯托·布朗杰尔,SS级勇者——〈炎帝〉。
众所周知,王国军与勇者公会历来是水火不容,但这两人同门出身,却分别登上这两大组织的巅峰,以至于布朗杰尔之名,无论在王国军内部还是公会内部都是赫赫有名,甚至已经成为王国军与勇者公会之间的缓冲带,足见这一代公爵家的地位之高。
「雪莉那个蠢货,居然是布朗杰尔公爵家的末女……吗。」
我忍不住微微耸起眉头,难怪教会势力都只是把雪莉强行驱逐,而无法对她下重手,更无法派出执法队将她逮捕,关进教会监狱之中。
——雪莉娜·布朗杰尔。
布朗杰尔公爵家的第三继承人,也是公爵家的唯一一名千金,据说一出生便得到整个公爵家的宠爱,无论是文勋还是武爵都表现出联姻的想法,甚至国王在当时都考虑过,要令其成为第一王子的王妃。
某种意义上来说,雪莉娜的出生,比第四王女的出生更令人瞩目,事实上,在我早先的印象当中,雪莉娜·布朗杰尔这一名字,也确实比柯莱特·西斯塔这一名字更为深刻。
——这么说来,雪莉在第一次强闯教会失败后,应该是被家里关了禁闭……而在投影仪式当天,见时间已经所剩无几,又溜出来第二次强闯教会。
我的思绪渐渐变得清晰起来,如此一来,〈朱雀〉的到场也不是什么意外,恐怕是急匆匆地追赶过来,但雪莉当时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不得已之下才将她当作仪式反对者,拘捕到王都监狱当中。
「嗯?按照你的说法,雪莉现在还被关着?」
我忽地察觉到一丝异样,忍不住挑眉确认道。
「对。」
见米纳斯微微颔首,我不禁微微眯起双眸,在短暂的思忖后,说道:
「看来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啊……不出意外的话,王女派系和王子派系已经开始角力了,而雪莉恰好不幸沦为这根导火索。」
「什么意思?」
「没什么,反正对你而言,这都是无足轻重的事情。比起这个,你应该好好考虑给我的报酬。」
我笑着轻轻一敲桌面,见米纳斯一时无语,便缓缓起身,说道:
「好了,事情就谈到这里吧,我该走了。」
「你要去探监?」
「不,探监可以放在之后再说,恐怕也不是那么简单就能见到她的,呵……现在我还是按照原定计划,先去教会那边一趟,祈祷他们不会拒我于门外吧。」
「我会祈祷你的锒铛入狱的——」
「嗯?你说什么?」
望着我笑眯眯地亮出的新鲜契约书,米纳斯无比憋屈地更正道:
「我会祈祷你的光荣凯旋的。」
「谢谢。」
「不……客……气。」
这声咬牙切齿的「不客气」竟是前所未有的悦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