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丹尼尔的说法,安洁儿在正式继任圣女之前,便已经接受过大量的礼仪教育,因为她同意参与召唤仪式的最核心条件,正是要求教会不遗余力地推举自己为新任圣女。
可想而知,先代教皇为令仪式顺利进行,自然不会随意糊弄安洁儿,但推举安洁儿为圣女这一决定,又不能放到明面上来说,因此所有的礼仪教育都是由先代教皇亲自负责的——当时先代教皇用的身份还是低纯度莉莉丝。
要知道,我们这支勇者队伍其实非常散漫,每周最多集合两次,任务的周期也相对很短,而安洁儿但凡在不需要执行任务的日子,基本上都会在先代圣女的房间,接受先代教皇的礼仪指导。
正因如此,虽然乍一看安洁儿的继承显得非常仓促,可事实上,她所需要接受的正式培训并不多,眼下更多的也不过是走走过场,毕竟不能让人轻易发觉她的继任是早有图谋。
当然,先代教皇的指导中难免有一些藏私的部分,所以还是很有必要进行一次查漏补缺的,既然安洁儿已经正式继任,那么为人处世乃至于思维逻辑,都必须符合圣女这一尊贵的身份。
说来也是我误打误撞,因为失血过多而睡到日上三竿,结果正巧赶上教会的午餐时间,这才有机会与安洁儿见上一面,若是来得太早或是太晚,怕是还得配合她的日程表。
——和地位高的人打交道就是麻烦。
我忍不住暗自摇头,又是后知后觉地一愣,毕竟论地位与身份之高的话,我其实是在安洁儿之上的,好歹也是统率魔族的至高王者,但近来作为魔王的存在感可能有些低下,有时候连我自己都记不太清楚。
「新任圣女的寝居还是动工中,这段时间安洁儿大人和以前一样,暂居在先代圣女的寝室。」
丹尼尔一边介绍着安洁儿的状况,一边在布满琉璃窗的华丽走廊中引路。
不多时,我们来到一扇红木门的面前,那木门上镂刻着黑白相间的十字架,仿佛是将圣十字与断十字拼接在一起,透着几分古旧而深邃的味道。
上一次我与阿西莉娅一同来过这里,带路的还是低纯度的莉莉丝。
望着那分外醒目的黑白十字架,我不禁思绪有些恍惚,下意识地问道:
「先代圣女是个怎样的人?」
「先代圣女?」
丹尼尔一瞬间微微一愣,也并未深思我如此提问的理由,毕竟这个话题的走向非常合理,只见他略一沉吟,这才是说道:
「是个顽固的……怪才吧。和安洁儿大人有不少相似之处,都对人族和魔族的现状抱有疑问,有的时候甚至会偏袒魔族。拜其所赐,在外头倒是还好,但在教会内部其实是挺不受待见的,看她住过的地方你就明白了吧?」
丹尼尔指向这扇有些古旧的红木门,而我脑海中顿时浮现出此前见过的光景。
一间谈不上宽敞的屋子,布置也分外的简朴,除开床铺、木桌、书架等家具以外,唯一的装饰不过是挂在窗沿的一串冰色风铃,令人不由联想起盛夏的凉风。
「历代圣女的寝居,只有她是最为简陋的,倒是有不少人提出要改造一下,但全都被她本人否决了。偏偏她又是前所未有的仪式天才,所以哪怕我们有诸多不满,可谁都拿她没有办法——这枚充满不祥的十字架就是最好的象征。」
「是吗,那倒是……挺有个性的人。」
我脑海中掠过某些鲜明的记忆,不禁微微挑起眉梢,淡淡地说道,而丹尼尔却是轻轻一叹,摇头道:
「麻烦归麻烦,当年她被先代魔王掳走之后,还是引发一场轩然大波……要不是先代教皇一意孤行,说不定还是有机会把人救回来的。以先代魔王的凶狠残暴,想来她早已惨死在魔族……可惜了。」
——惨死……吗。
我颇感古怪地拧起眉头,这貌似与我的记忆有一些出入,我记得先代圣女是活得挺滋润的,倒是那位凶狠残暴的先代魔王,日子过得挺艰苦的。
一念及此,我突然有些发愣,因为这一状况,听着竟是莫名有几分耳熟。
「嗯嗯,可惜了可惜了。」
我随口敷衍道,而丹尼尔顿时嫌弃地一瞥我,这才是摇头说道:
「你只有半个小时的时间,我可以确保这一带没有任何监视手段,你如果不相信,也可以自己确认一遍。」
「但我确认的时间,也是算在这半个小时之内的,没错吧?」
「聪明。」
「那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想听墙脚吗?老不知羞的。」
「——」
我无比嫌弃地摆摆手,却见丹尼尔面无表情地凝视着我,旋即幽幽吐字道:
「以防万一我得提一句,圣女是不能谈恋爱,更不能破——」
砰!
一声巨响骤然自门内传来,似是谁在狠狠敲击门板。
「……」
丹尼尔微一沉默,趁着那门后之人不备,眼神陡然变得无比凌厉,竟是蓦地加快语速,飞快地吐字道:
「圣女是不能破身更不能谈恋——」
砰!
那充满羞愤的敲门板声再度响起,虽然较之方才更为迅猛,但遗憾的是,仍是惨遭丹尼尔的算计。
毕竟连我都未曾想到,丹尼尔居然临时调换这两个词的先后顺序,当真是……老奸巨猾。
「……」
自这红木门的对面,突然有着一股幽怨的气息,如袅袅炊烟般悄然飘来。
「之后就交给你了。」
丹尼尔很是平静地一拍我的肩膀,我却恨不得一拳打断他的鼻梁骨。
事实证明,这世上绝大多数的问题,其实都是闲出来的,否则世界为什么永远都在和平与斗争中循环,因为和平时代生出一大批闲人,无所事事的闲人当然是想尽办法掀起波澜,为枯燥无比的生活增色添彩。
丹尼尔迤迤然地离开此地,那背影竟是莫名的潇洒,或许戏弄年轻人,便是这位中老年人的生活乐趣,何其可悲。
嘎吱——
红木门忽地缓缓露出一条缝隙,一对灵动的眼眸顿时映入我的视野。
「人已经走了……好玩吗,安洁儿?」
我微微勾起嘴角,安洁儿这才是缓缓推开木门,侧脸竟还有着几分殷红。
不得不说,在这个如赫蒂般寡廉鲜耻的人横行的时代,惟有安洁儿这种善良纯洁的少女,才能抚慰我这颗伤痕累累的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