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魔族的事情可以说是暂告一段落,也算是我今天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接下来是〈修罗〉北上的问题,你说他这段时间率队闯入了血族领地?」
雪白的月光悄然穿过窗玻璃,因空气中细微的浮尘而绘出轨迹,仿佛是洒落一片霜银星屑般。
我望着坐在对面沙发上的赫蒂,她此刻已然令圣剑化为银十字发卡,失去那太阳般火红的光芒,整个内厅都为淡淡的银辉所笼罩着。
值得一提的是,地板上的窟窿已然为一张木桌所遮挡住,上头摆放着一些精致的菜肴,倒是赏心悦目。
「我记得上一次还有消息说,〈修罗〉准备联手〈炎帝〉,一路杀到魔王城。可现在〈炎帝〉出了点意外,暂时只能留在王都那边,怎么〈修罗〉不按兵不动,反倒急着动手了?」
我有些摸不着头脑地说道,四位SS级勇者之中,〈修罗〉在魔族的知名度无疑是最高的,毕竟他本人与魔族有血海深仇,誓死要灭绝魔族,而实力又的确惊人,曾经孤身一人连拔三座魔族据点。
要知道,这三座据点可都是在界河中上游的,那里绝大多数据点都是兵家必争之地,魔族所安排的兵力也是极为可观的,但饶是如此,也无法拦阻〈修罗〉一人,其中一座据点甚至几乎被赶尽杀绝,可见〈修罗〉究竟有多么凶狠与霸道。
「这我就不清楚了,或许只是为了泄愤?毕竟那个疯男人只要涉及到魔族,就会变得异常执着,多么阴狠的招数都使得出来,我也算是和他有过合作。说出来还有点好笑,那可是连碰上一只史莱姆,都恨不得使出必杀技的男人。」
赫蒂颇有些古怪地耸耸肩膀,而我也是忍不住眼角一抽,从某种意义上来,这位〈修罗〉或许比雪莉更有魔鬼气质,至少雪莉遇上史莱姆,不会想着把它烤得外焦里嫩,而是会先上去戳两戳,确认一下手感。
若是手感好的话,便摸两下然后大方地无视,但若是手感不好的话,要么凌空抽射,要么一杖打飞,总之花样数不胜数,上一次还见她原地运球。
我曾经问过她判断手感好坏的基准,结果她只回答我三个字——「看心情」,听得我是目瞪口呆,恨不得让她胸前的两团脂肪也切身体验一下史莱姆们的感觉,让她好好明白同室操戈,相煎何急的道理。
「也是,血族那边有好色的管控着,想来短时间内是没什么问题的……但普朗特眼下也已经回到血族,不会又闹出什么继承权的争夺吧。」
我不禁微微蹙起眉头,先代〈血王〉突然失踪以后,托瑞朵一族曾为继承人的问题而分成两派,一派支持长女的伊莎贝拉,一派则支持次子的普朗特。
普朗特本人志不在权力上,更喜欢研究一些奇特的植株,再加上支持他的那一派人,其实只是试图将他作为权力傀儡而已,因此他在与伊莎贝拉密谋之后,前往弗洛斯山脉的废弃据点,从管理当地的血族侯爵手中接管据点,这也是他与血荆棘接触的最早节点。
单从上述过程来看,托瑞朵一族的继承人纷争,其实与西斯塔王国的王位继承人纷争很是相似,但实际上后者更为复杂,毕竟伊莎贝拉的综合能力远在普朗特之上,从她现在已经继承〈血王〉之座便可见一斑。
正因如此,我虽然多少有些担心血族中的普朗特一派死灰复燃,但以伊莎贝拉的手段想来也是不足为惧的,我真正在意的也不过〈修罗〉的介入,是否会对血族内部造成一些难以预想的冲击。
好不容易可以解决叛魔族这一隐患,别血族内部又突然闹出什么内乱,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殿下你那边又是什么情况?我这边情报有些纷乱,说实话人族那边究竟是个什么状况,还真搞不清楚。」
「认真说来,也不过是圣女继任这一件事而已,但其中又牵扯到很多麻烦的事情——」
我一边与赫蒂享受着这顿晚餐,一边将与她分开后的事情娓娓道来。
与赫蒂的交往素来是无所顾忌,因此这一次的讲述很是舒畅,不必考虑哪些能讲,哪些不能讲。
想想这充满猜忌的偌大世界当中,能有这么一位志同道合的倾听者,该是何等的幸运与幸福。
一言概之,我果然是为上天所眷顾的男人。
「是吗,人族那边的行动居然如此迅速……如果不是殿下你横插一脚,恐怕先代教皇真的可能得逞。」
赫蒂很是感慨地轻轻一叹,而我却是忍不住挑起眉梢,古怪地说道:
「你以为这就是完结吗?呵,说出来你可能都不信,安洁儿的事情刚结束,今天又变成雪莉的事情了。就是因为那个蠢货,我才一直拖到这么晚才回来,否则正午那段时间我应该就能回到这里。」
「雪莉?我记得是阿西莉娅队伍里的吧?殿下你提到过她的名字,雪莉·尼克尔斯……她闹出什么事了?」
「给你个提示,雪莉的真名叫作——雪莉娜·布朗杰尔。」
「……什么?」
赫蒂先是蓦地一愣,旋即缓缓睁大双眸,难得见她露出如此意外的神情,我竟是莫名生出几分痛快的感觉。
「雪莉娜不是布朗杰尔公爵家的千金大小姐吗?以前在王室举办的聚会上,我还和她见过几面。她居然也加入了阿西莉娅的队伍吗?真是……无奇不有啊。」
赫蒂有些愕然地呢喃道,但很快又微微蹙起眉头,问道:
「听殿下你刚才的口气,她是闹出什么大事情了吧?」
「没错,其实这件事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还得从安洁儿说要退出队伍开始说起——」
因为这件事处处充满着「传奇」的色彩,讲述的过程中,连我自己都又有好几度哭笑不得,赫蒂的嘴角也频繁抽搐得犹如患有震颤麻痹症。
不过,当我提到上官可怜这位来自异界的可怜人时,赫蒂自然而然地神色一正,双眸中闪过极为深沉的思忖,她与我相同,皆是为探寻世界的真相才站在统一战线,眼下出现这等意外的契机,当然不可能毫不在意。
问题是,无论是天道亦或是建木,这些都超出我的想象,我也只能原原本本地将上官可怜的话语转述过来,增删添改或许反倒会引发误解。
再之后,当然还有与柯莱特的会面,以及与帕特里夏的谈判。
这一桩桩事情都集中在这一天,连我现在回想起来,都有种莫名头疼的感觉。
事实上,在耐心听完我的讲述后,赫蒂也是陷入长久的沉默,而良久,她终于是一声长叹,感慨道:
「殿下,我今天明白了一个道理。」
「哦?什么道理?」
「我们迟早是要猝死的。」
「——」
闻言,我欲言又止,踟躇片刻,突然竟有些心酸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