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最高级别的机密事项,你们没有必要知道,也没有权利知道。」
托特斯冷冷地一瞥我,旋即面向广场中的无辜群众,甚是沉稳地朗声道:
「不过诸位没有必要担心,这是布朗杰尔家内部的问题,不会波及到民众的日常生活。」
——哦?
闻言,我不禁眉梢轻轻一动,托特斯到底是王国军的将军之一,知道这种情况下必须得快刀斩乱麻,拖得越是长久越是棘手。
更巧妙的是,他先是以势压人,令民众畏惧,再突然好言相劝,瞬间拉近与民众之间的心理距离。
这一招先抑后扬玩得格外出色,可遗憾的是,他选择的对手不太好。
「布朗杰尔家那可是开国以来的公爵一脉,你确定这一家人的内部问题,不会波及到一般人的日常生活?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位别名〈朱雀〉的弗雷姆将军正是这一脉的出身,而就在刚才,你们两位眼看着不就要在这王都中心区大战起来了吗,嗯?我再问一遍,你真的确定,布朗杰尔家内部的问题,我们这些无辜群众没有知情权?」
我笑容满面地望着托特斯,旋即忽地无奈耸肩,佯作让步地说道:
「或许,其他人真的没有知情权,可我觉得在场的这些人,应该是有知晓真实情况的权利的。我们可是被牵连的受害者啊,难道受害者不配有知情权吗?对了对了,可不要说出用金钱来补偿之类的话,这只会显得你们心虚。再者,既然不说出来,也不会波及到民众的生活,那么说出来,应该也没什么影响不是吗?大贵族的丑闻——哦,口误,大贵族的生活趣事,往往是我们这些市井小民的饭后谈资,眼看着庆典就要正式召开了,说出来让大家开心开心不也是一件好事?」
我指向一旁失去意识的依希捷,混杂着几分叹息地说道:
「你看,好好的占卜活动,开展到途中就被迫中止,还有几个幸运观众还没接受占卜呢……你能想象他们这一刻的心情吗?他们可能在活动开始前一天的晚上就彻夜未眠,想象着自己可能成为千千万繁星中最闪耀的一颗,然后又对自己不切实际的幻想自嘲起来。时而期待时而失望,辗转反侧,然后——然后顶着黑眼圈,终于等到这万众瞩目的一天。在胶着而火热的筛选过程中无比幸运地脱颖而出,怀着满腔希冀来到伟大的先知面前——但!是!」
我无比悲痛地紧攥拳头,身躯微微颤动着,低吼道:
「但是,迎来的却是你们三个魔鬼。你们夺走了他们的希望,也夺走了他们的明天,更夺走了他们的未来!你们知道先知这个词汇对我们这些一般人意味着什么吗?你们知道依希捷这个名字对我们这些普通人意味着什么吗?她的一句话能救赎一个人,一个家庭,而一个家庭可以影响另一个家庭,如此往复,甚至可以影响到远在界河对岸的魔王城里的魔王!」
——虽然今天魔王放假,但影响倒也真的影响到了,毕竟我也接受占卜了。
我在心中默默补充道,可表面上还是一副分外沉痛的模样,狠狠一敲自己的胸膛,死死盯着托特斯,沉声道:
「你们一个个都扪心自问,我们真的没有知情权吗!?我们民众就不是人了吗!?你们这些贵族不要太坏,说一套做一套,堪比老**戴胸罩,一套又一套!口口声声说什么不会波及到我们,但哪一次真的与我们无关了!麻烦你们看看清楚,这个王国的基石不是你们这些蛀虫,而是我们这些勤劳又可爱的民众们!」
「你——」
托特斯显然不曾想到,我会直接将他们拖入到阶级对立之中,根据群体心理学,一个群体最基本的特征便是低智商、情绪化以及无异议,而我的话语无疑是直切民众心中最核心的利益,从他们意动的神情便可见一斑。
在这种时候,只需要一个小小的契机,比如——
「就是就是!」
忽然间,一道应和声自人群中响起,别人或许分辨不出来,但我能听出这其实是赫蒂的音色。
「就是就是!」
又是一道应和声响起,这一次来自不同的区域,那实际上还是赫蒂的音色,可却与此前的音色大不相同。
没想到她不仅仅擅长伪装音色,还擅长闪电式游击作战,不愧是习惯以少数对抗多数的最强勇者,堪比来去如风的游牧民族。
「就是!我又不是真的来听这种无聊的天气预报的!」
「就是!我好不容易才抢到的签,最后却被那个狗东西抢走了!」
「就是!我可是特地欠了一屁股债,只求依希捷大人给我指一条明路啊!」
渐渐地,应和声从无到有,从小到大,从弱到强,从此起彼伏到齐声高呼,直接导致此地沦为托特斯等人的客场。
当然,对于他们而言,最为棘手的事态是,随着此地的动静越来越大,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汇聚而来。
「你们听我说——」
在震动耳膜的声浪中,托特斯已然不复方才的沉稳,无论他怎么提高声调,也注定淹没在海啸般的呼声中,而弗雷姆与艾泽尔也是有些不知所措。
这些人虽然有着将军的地位,但真正擅长的只是调兵遣将,排兵布阵,真论掌控军心的手段,绝不如那些自士兵起步,艰难爬上高位的平民将领,正因如此,他们必然不善于应对这种状况,也只有以利诱惑,以力压迫,才是贵族出身的将领惯用的带兵手段。
毕竟,这个世界比起群体的战斗力,其实更为看重个人的战斗力,这也是赫蒂之所以如此抢手的理由。
「诸位同胞冷静!」
见大势已成,我当即是扬臂压掌,与托特斯所受的待遇不同,我的话音一出,世界顿时变得清静起来。
不得不承认,这种喧闹后突来的安静,格外的动听,有种世界在我掌心的奇特成就感。
「现在再让我们向三位将军提问。」
我意味深长地扬起嘴角,微笑着望着托特斯三人,不紧不慢地问道:
「布朗杰尔公爵家的千金究竟犯了什么事,你们要千方百计地针对她呢?而这,真的与我们毫无关系吗,嗯?这位聪明绝顶的黄金军将军?」
「——」
闻言,托特斯的眼角骤然一跳,我仿佛听见他的理性绷断的声音,旋即便见他咬牙切齿地指向一旁的雪莉,也不去管弗雷姆与艾泽尔的反应,沉声低吼道:
「她——,逃狱了!」
弗雷姆与艾泽尔的神色瞬间剧变。
见状,我却无比愉悦地勾起嘴角,甚至有种超脱般的痛快感,毕竟我等的便是这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