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尔菲,隐蔽我的存在。」
在淅淅沥沥的雨幕中,我撑着白色的塑料伞,朝着道路深处的木屋进发,直到即将进入干扰仪式区域时,才是若无其事地低声说道。
虽然奥尔菲并未回应我,但当我一步迈入仪式区域时,却丝毫不觉得五感有被干扰的迹象,便知晓奥尔菲已然屏蔽我与外界的联系,如此一来,就算后方有人神不知鬼不觉地跟踪着我,也注定无法捕捉到我的存在痕迹。
不过,终究也有万一的可能性,因此我眼观鼻,鼻观心,不动声色地沿着道路继续前进,反倒是隐藏在虚空中的奥尔菲,有些好奇地向我问道:
「这人的出现在你的预料之中吗?」
「不,完全超出我的预料,实力也是远远超出我的预料。说实话,我现在还有点难以置信。」
我面不改色地淡淡回应道,表现得倒是非常平静,但心情真的是颇为动摇的,毕竟与菲利斯的实质接触,让我重新认识到〈虚零〉组织的危险性。
仔细回想,至今为止,已经有三名〈虚零〉组织的成员与我有过直接或间接的接触。
第一位是袭击赫蒂却被反杀的人,持有着纹刻数字404的匕首,但从菲利斯的反应来看,被反杀的可能只是一名替身,而代号404的人依旧健在。
第二位是〈邪龙王〉提亚马特所描述的,隔着一千米以上的距离,一枪洞穿〈妖魔王〉杰顿西核心的神秘人物,除此之外无任何讯息。
第三位则是方才那位代号幻梦的菲利斯,持有着名为〈流纹蝶雨刻〉的蝶翼短剑,那短剑中蕴含着极为精纯的灵力,极有可能与上官可怜的世界有关联。
不得不承认,我内心其实有些轻视〈虚零〉组织这股势力的,毕竟在我的印象中,这一组织最为擅长的只有一件事,那便在人族与魔族中间左右逢源,接受调查任务或者暗杀任务。
只要付出足够的代价,哪怕是对己方人族也绝不留情,其最为出色的战果便是成功暗杀第三王女。
由此可见这一组织从本质上来说,不过是一支精英雇佣兵而已,但直到与我亲自与菲利斯有过接触,才意识到这种想法大错特错,光用精英二字无法形容这一组织的强大,或许得用超级精英才能描绘。
最好的证据便是,如果是实打实的正面交手的话,我没有绝对的自信可以胜过菲利斯,而假设〈虚零〉组织的平均实力都是如此的话,那我自然得重新评估这一组织的威胁度。
要知道,我的大布局也好,小布局也罢,与〈虚零〉组织没有任何接点,可现在他们主动找上门来,那么自然而然地需要考虑这一不安定的因素,但难就难在,这一组织实在是神秘,诚如我对菲利斯所言,我根本无从知晓他们这一组织的宗旨,如果连组织存在的根本目的都不知道的话,当然也无法预测这一组织可能采取的行动。
——啧,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我忍不住长长吐出一口气,而奥尔菲可能是注意到我兴致不高,仅方才这一问便再不开口。
一路无言,直到顺利回到木屋中时,我才是眼帘微微抬起,向虚空中的奥尔菲说道:
「可以解除存在屏蔽了。」
奥尔菲一言不发,但我却莫名有种奇异的感觉,仿佛是无数切断的丝线突然接续到一起那般,我渐渐有些能分辨出存在屏蔽与否的状态,想来是开始适应起奥尔菲的力量对自身的干涉。
唰。
一股清幽的香风忽地飘来,我一边将塑料伞放到玄关的伞架上,一边斜眼望去,便见奥尔菲已是悄无声息地现出身来,她那黑曜石般的眸子定定地凝望着我,在短暂的沉默后,突然开口道:
「你在害怕吗?」
「……怎么说?」
我颇是意外地望向奥尔菲,因为这一话题太过突如其来,我一时间甚至都不曾反应过来。
「我在书上看到过,生物本能地畏惧比自己强大的事物,自身越是强大,便越是如此。你作为混血而言,无论是在人族中,亦或是在魔族中,都格外强大,那么在面对与自己实力相仿的敌人时,自然也会感到恐惧。」
「奥尔菲,你可能对我有所误解。」
我冲着奥尔菲缓缓摇头,来到客厅坐到木椅之上后,这才是平静地说道:
「我很清楚,这个世界比我想象中的更为复杂,所以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什么最强的人。就近而言,融合血族心脏的先代教皇就相当强大,而上官可怜如果拥有肉身,那么我可能也不会是她的对手。我从不理所当然地把自己当作必胜的一方,这才是我能在人族这边顺利行动的关键。」
我淡淡地打量着坐到对面的奥尔菲,嘴角忽地勾起一抹笑意,这才是继续说道:
「至于你所谓的恐惧,存在自然是存在的,这是生物的本能,谁也无法抗拒,但这颗聪明的大脑可不是白白长在脑壳里面的。实力与我比肩又如何?实力在我之上又如何?有的时候,只要布置小小的陷阱,那些自以为是的强者就会跌落到谷地,所以我对于菲利斯这一类人虽然有警惕心,但没什么畏惧心。你可能无法相信,在我来到人族这边以来,最为戒备的对手其实是那位第四王女。」
「但是她体弱多病,不堪一击。」
奥尔菲很是冷静地反驳道,而我缓缓摇头,解释道:
「抹杀第四王女也没有任何意义,只会让人族陷入大乱而已,可是这又有什么好处呢?我想要让魔族崛起,但从来没有考虑过牺牲整个人族。因为我知道只要〈界律〉不存在,那么两族虽然依旧会磕磕绊绊,但早晚会有融为一体的一天,这就像我知道叛魔一脉和魔王一脉必然会融合一样。治标不治本,只适用于逼不得已的情况,既然我的目标非常明确,又何必特地兜兜转转。」
我忽地有些古怪地拧起眉头,微微一顿后,抹鼻说道:
「其实,菲利斯的出现虽然让我有些动摇,但我内心还是有不小的激动的。毕竟我想成为的不是什么支配者,而是不断追求真理的探求者,不断迎战高处的挑战者。神秘往往象征未知,而未知使人恐惧,却也使人好奇。」
我牢牢按住自己的胸膛,心脏的跳动愈发激烈,而说到此处时,笑意终于是再也压制不住。
「〈界律〉是如此神秘,〈虚零〉也是如此神秘,所以揭开神秘面纱的瞬间,才最让人振奋不已。」
我迎向奥尔菲那深邃的眸光,无比愉悦地咧开嘴,笑道:
「这让我有……活着的实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