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人族那严整的军队而言,魔族的军队明显比较松散,但这倒不是说魔王军外强中干,而是因为魔族凭着出色的肉身,作战方式都相对简单粗暴,不需要过多的指挥艺术,因此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魔王军其实与雇佣军更为相似。
此时此刻,位于前方的那两支队伍便是非常典型的魔王军,两者分别隶属于龙族与恶魔族,尽管所有人都并未直接展露出本体,也并未采取严格的军阵排列,可依旧很容易区分出其各自的归属。
在人形状态之下,龙族的体格相对更为魁梧,穿着更是无比辉煌华丽,金灿银耀的铠甲比比皆是,仿佛是亲自领兵上阵的王族一般,而恶魔族的身材多倾向于颀长,服饰爱好则偏向于黑白两色的礼服,宛如是人族中接受过良好教育的贵族一般。
不难发现,两族其实类似于人族中的武爵与文勋两脉,但魔族的种族优势毕竟是肉身,因此非要说的话,两者的关系更类似于两大武爵世家,同样延续漫长的岁月,同样对魔族有着重大贡献,有过纷争有过合作,可谓有着纠缠不休的孽缘。
尤其是在捡钱的与要饭的这一代,因为先代魔王携着先代〈六魔将〉突然失踪的缘故,我们这一代七人中枢乃是临危受命,极为突兀地继承到魔族的管理权,而龙族与恶魔族乃是魔族两大支柱,先代〈龙王〉与先代〈疫王〉在族内的威信更是空前绝后,捡钱的与要饭的所承受的压力自然极为巨大。
于是,理所当然地,历史矛盾开始放大,两者本就是同辈人,又多有接触,谁也不愿意输给谁,以至于不知不觉中,便变成一见面就针锋相对的关系,也就是无脑的或者我在场的时候,两人才会相对克制一些,可这也只是治标不治本。
不过,其实我并不打算改变这一状况,毕竟这从目前来看,虽然偶尔会有荒唐的事情发生,但总的来说,还属于良性竞争的范畴。
正当我思维有些发散的时候,前方的两支队伍分别让出两条路,旋即便见两名渊渟岳峙的男子缓步而来。
左方来人,乃是一名身披黄金铠甲的白发男子,整个人的气质近乎雍容华贵,他那一对金瞳好似太阳般璀璨,而太阳穴与脖颈一带都覆盖有一层薄薄的金色鳞片,就连眉心的位置也有着一枚金鳞,却是极为奇异地呈现出逆向,那便是俗称的龙族逆鳞。
此人正是〈龙王〉多拉格,拥有「捡钱的」这等物欲横流的诨号的男人。
右方来人,乃是一名身着黑色燕尾服的颀长男子,一头飘逸的黑发披在后颈上,他的身形相比多拉格而言略显单薄,有着很是优雅而从容的气质,只是嘴角挂着莫名邪性的弧度,似是蕴含某种魔性,有的时候会让人不寒而栗。
此人正是〈疫王〉别西卜,拥有「要饭的」这等卑微可悲的诨号的男人。
「恭迎吾王,我等已在此静候多时。」
多拉格冲着我微微躬身,神色沉稳得犹如山脉一般,与他那疑似复古的说法方式颇为相衬。
「捡钱的,撒谎可不好,『恭迎』或许谈得上,『静候』可谈不上吧?刚才你们的人还吵着嚷着要把我们赶走不是吗?王,还望明鉴。」
别西卜很是露骨地拆台道,而闻言,多拉格顿时微微蹙眉,眉心的逆鳞释放出极强的存在感,他冷声回应道:
「若非尔手下之人再三挑衅,我之同胞又怎会气极失言。吾王,还望明察……嗯?」
多拉格的声调蓦地一扬,他的视线定格在我身旁的提亚马特身上,而后神色渐渐有些压抑,这才是沉声说道:
「提亚马特……既然你出现在此地,我是否可以认为,今日这意外也与尔等有关?」
「呵,美丽的人总是容易惹人怀疑,但这种怀疑是无比可笑的,这个世界为我而运转,一切的因果都由我起源。龙族小子,你会傻乎乎地去问太阳,照亮世界的是你吗?」
提亚马特很是讽刺地回答道,而多拉格顿时眯起眼眸,眼神不善地望着前者。
倒是我,一闻此言,却突然略感几分古怪起来。
因为不知怎的,她这最后一句话,听着竟有一些耳熟。
「好了,提亚马特是我带过来的,你们想打想闹以后有的是机会,现在看在我的面子上,先把恩恩怨怨都抛开行吧?」
「王,实在是明智——」
「我指的不止是邪龙族和龙族之间。」
「——」
别西卜的笑容瞬间僵住,而后化为几分无奈,只见他微微耸起肩膀,说道:
「王命不可违。」
「那就好。」
虽说三人明显不情不愿,但等到矛盾转移,一切自然会变得正常起来。
至于该如何转移矛盾,自然是显而易见的。
「多余的话就不说了,现在是个什么情况,被掳走的移民在哪里?」
我打量起此段裂谷的内部状况,其底部的河流一反此前的单线径流,呈现出一种很是独特的川字型径流,宛如是有恐怖无比的远古巨兽利爪一划,在这裂谷底部留下三道狰狞的爪痕,河道便由单一径流化为三线径流那般。
事实上,这一带已经是禁地区域的入口,可以看到裂谷底部飘荡着稀薄的白雾,从外观上看根本看不出雾霭的特殊性,但不可思议的是,只要沿着径流不断深入,这片稀薄的白雾便会逐渐浓郁起来,而置身于白雾中的人会诡异无比的失踪,偶尔有侥幸走出白雾的人,却是完全不知道内部究竟是怎样的状况。
不仅如此,在这片看似平平无奇的白雾之中,哪怕你自作聪明地扶着壁体不断前进也无济于事,白雾中仿佛连通着另一片空间,谁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经迷失,而已经迷失的那些人,又究竟是死是活也无人知晓。
就至今为止的情报来看,迷失者死亡的几率极大,毕竟有的时候,会从白雾中传来无比凄惨的悲鸣声,如泣如诉,如杜鹃啼血,如猿猴鸣山。
显然,能百分百肯定的是,这是一片会无差别吃人的白雾,或者白雾只是一种表象,真正的危险另有其物,但无论如何,危险是不可能否认的。
有关这片禁区成型的说法也千奇百怪,有的说是苍狼军覆灭后怨气滔天,不分敌我要抹杀所有入侵者,也有人说这是先代魔王的力量余波,因为覆灭苍狼军时动用的力量太过惊人,以至于一直残留到现如今也无法消散。
总而言之,千奇百怪的说法比比皆是,但没有一个是得到过印证的,而先代魔王对于此处禁区——或者说,对于苍狼军覆灭一事,也历来是讳莫如深,相关历史记载都格外模糊,反而令得此地更蒙上一层神秘的面纱。
「你们守在这里没有动静,对面的悬崖上又没有狼人族他们的影踪,而下面的径流区域也不见人影……我有一个不太靠谱的猜测,别告诉我他们带着移民跑到里面去了。」
我自然而然地升起不祥的预感,在望见多拉格与别西卜那古怪的深情时,瞬间觉得无比头疼起来,忍不住咋舌道:
「这群蠢货到底在想些什么,难道有自信带着所有人回归吗……连我都不敢说有绝对把握——嗯?等等,他们是什么时候进去的?」
「有一段时间了,我和捡钱的赶到的时候,他们已经躲进禁地里面。按照我们这边派出的护卫的说法,事情发生得非常快,在我们的人即将飞过裂谷的时候,下头突然蹿出大量的敌军,原来是妖魔族的人拟态成裂谷的壁体,巧妙地隐藏起大量的兵力。」
别西卜的眼神有些深邃,妖魔族最难对付的便是这种恐怖的拟态能力,无论是生物非生物都能模拟,对生物的拟态很是复杂,但对于非生物的拟态简直是天下无敌,没有我这等程度的观察能力,是根本找不到他们的破绽的。
「猝不及防之下,我们这边的主动权直接被对面抢走,更没想到的是,他们在抢夺到绝大多数的移民后,竟然直接带着他们跳下了悬崖,然后诡异地失去踪迹,我来了之后,也和捡钱的稍微调查了一下,但没有发现拟态成其他物体的妖魔族。」
「但是之前他们不是有传来谈判消息吗?你们两个在联络中都有提到这件事。」
我略感诧异地望向两人,而多拉格当即是沉声说道:
「这处正是诡异之点,由随军重鸣鸟的反应观之,这谈判请求乃是在离我等极近之地所传来的,恐怕正是来自于那片禁地深处。」
「……你是说他们可能找到进出禁地,甚至是控制禁地的方法了?」
我听出多拉格的言外之意,不禁微微蹙起眉头,而他当即是颔首说道:
「正是如此,除此以外,再难作他想。」
「但是,至今为止我并没有听说过,有叛魔族的族人在调查大裂谷的情况。」
我斜眼一瞥提亚马特与贝雅特,前者只是冷笑一声,而后者则是连连摇头,看那样子两人都是不知情的。
「况且这种禁地探索,要说没有伤亡是不可能的,不堆叠足够多的性命,真的很难找到一些破绽……历来禁地都是如此。」
如果他们只是运气好那自然是另当别论,但倘若真是如此的话,他们的运气未免来得太巧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