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朽者〉?你倒是自视甚高。草必枯干,花必凋残,有形之物终将消解,唯有无形的信仰才称得上不朽。」
希思宛如天神般神情冷漠,诚然,〈大罪仪式〉遭到安洁儿的破解让她深感意外,但她的心境却不会因此而崩溃,毕竟,喜怒不形于色是大人物的基本修养。
「但你现在却将无形的信仰,当作有形的力量来驱使,自己不会觉得讽刺吗?」
安洁儿很是言辞尖锐地指摘道,而希思却是给出极具哲理性的答案:
「用有形的物质能换取无形的慰藉,用无形的信仰自然也能换取有形的力量。你作为媒介站在神与人的中间,一半还是人,但另一半已经成了神。讽刺,是认不清自己定位的愚蠢之徒才有的杂念。」
「——」
安洁儿又一次深深触摸到了教会的黑暗,他们放着让世人沉醉的神圣光芒,但敲开那层光镀的外衣,漏出的全是比淤泥更脏脏的污秽。
「你们错了。教会,不该是这样的,不可以是这样的。」
安洁儿心情莫名沉痛地反驳道,甚至谈不上反驳,而像是不知该如何阐述道理只能本能抗拒的孩童,她是知道理想中的教会模样的,就在那座小小的孤儿院,就在名为「安洁儿·M·露娜」的存在的灵魂深处。
「幼稚。世界如此规定,那便无关对错,不分黑白,该与不该,可与不可,不过是你不值一提的虚伪道德在作祟而已。」
希思漠然的眸子中潜藏着深邃无比的意志,她缓缓扬起高贵而神圣的权杖,开口道:
「归根结底,你连动摇我等信仰的力量都没有,再怎么否定教会的存在、再怎么质疑世界的规则又有什么意义?」
嗡嗡嗡!
成千上万的血红仪式阵又一次在高空中展开,一瞬间将四面八方染成无比昏沉的血红,宛如是无数颗猩红的星辰悬在头顶,天空一下子变得极其压抑,仿佛随时都会坠落下来,其数量与规模,直接凌驾了比方才的〈大罪仪式〉。
「我所掌控的信仰是无穷的,而世人所背负的大罪也是无尽的,低估历史的惯性,高估个体的意志,就是你最大的傲慢——」
血红仪式阵好似闪电般飞快构建,转眼间竟然勾勒出一道模糊但庞大的神像,其璀璨的红光直接割据半边天,犹如是太阳的化身降临人间,面孔的部分为神秘的光辉所笼罩,反而显出一种不可直视的威严,而整体的轮廓与希思的体型格外相似,仿佛是她整个人投影到天空之中并放大了数千万倍。
「——〈大罪仪式·傲慢〉(Superbia)。」
在仪式所化的庞大神像下,希思的存在显得格外渺小,但那种漠然的眼神却透出一种灵魂深处的孤高,那是比肉眼可见的体型差距更恐怖的事物。
「你确实远远超出了我的预想,安洁儿·M·露娜,但很遗憾,〈月宫〉也好,〈枯荣〉也罢,在绝对的信仰之力面前,都只有毁灭一途而已。」
安洁儿沉默不语,眼神却是毫无动摇,指尖冲着旁侧的雪白月桂一划,一截如玉的桂枝便是落入她的掌心,而后悄无声息地幻化为一柄月桂幻剑。
「〈大罪仪式〉是高精度的特殊仪式,一道一阶仪式的崩溃都会影响到整个仪式的稳定性,但这并不意味着它缺少稳定性,仪式的密度越是高,整体的关联度便越是强大,想干涉其中一小道仪式,注定要用上干涉所有仪式的气力。你能破解〈大罪仪式〉,无非是利用了我转换仪式性质时必然出现的破绽而已。」
希思眼神沉静地与安洁儿对视,仿佛后者的性命已经在她的掌握之中,在瞥见安洁儿手中的月桂幻剑时,又是说道:
「献祭对方魔力为己用的祭礼也很出色,但,如果你面对的是——两道〈大罪仪式〉呢?」
嗡嗡嗡!
一道道血红仪式阵骤然自雪白仙宫周围展开,勾勒出的却是令人眼花缭乱的结构,大量的圆形图样堆叠起来,横纵穿插的直线纹样在视觉中像是发生扭曲,最终竟然形成一个单侧曲面的拓扑结构体,像是一个巨大的「8」环绕在雪白仙宫上。
「——〈大罪仪式·色欲〉(Luxuria)。」
滋滋滋!
诡异的波动自仪式阵范围内爆发出来,安洁儿只觉得全身的魔力开始暴动,这种仪式的本质上是在一定范围内输出大量的魔力并限制魔力的自然消散,进而与仪式范围内的对象爆发魔力冲突,造成一种类似于水土不服或醉氧的负面影响。
可想而知,这是只有魔力量庞大的人才会选择的低效率仪式,但在魔力量堪称无穷无尽的希思手下,这道仪式经过指数爆炸级的叠加,足以让一座城市的所有人都魔力失控,而现在这一切都由安洁儿承受着,可想而知是何等的压力。
说真的,要不是这座〈月宫〉是灵力的显化,否则早就已经因魔力冲突而分崩离析,更别提为安洁儿提供庇护。
——只能勉强压制住魔力的失控,但这样下去,〈枯荣〉就相当于被封印了。
安洁儿本能地意识到情况的危急,〈折桂〉虽然能献祭对象的魔力,但若是没有〈枯荣〉在前延长反应时间,注定会变成一场生死豪赌。
不过,从希思略有些苍白的脸色也可以看出,同时释放两道〈大罪仪式〉,对于她也是一种极大的负担。
「既然如此——」
安洁儿脚掌忽地一踏月台祭坛,一瞬间,祭坛上的光影层次发生变化,残月的图样不知何时演变为莹润的望月,而一道灵动的玉兔幻影在月相上忽地跃出,随之,整座雪白仙宫也是释放出圣洁的白芒,宛如是一轮真正的满月悬在半空中。
「——〈坠兔〉!」
唰!
安洁儿手中月桂幻剑瞬间一划,整座仙宫顿时在白芒爆闪之中,朝着斜下方猛地冲撞而去,目标直指希思的所在地——也就是那株比神像更为伟岸的神树。
从神树的角度来看,无疑是蚍蜉撼树的光景,但从希思的角度来看,并不啻于一颗陨星直撞而来。
嗡嗡嗡!
灵力所化的仙宫有着实质性的存在感,与拓扑结构的仪式群爆发出激烈的冲突,能量波动像是走云雷般在虚空中蔓延开来,而伴随着的是杂讯般的诡异声响,仿佛是谁的爪子在疯狂地挠着玻璃,噪音穿透耳膜直达脑髓深处。
「选择舍命一搏了吗。」
希思的眼神依旧冷漠到让人心悸,但在那瞳孔的最深处,正燃烧着癫狂的意志,她漏出极端冷酷的话音:
「但选择权不在你的手上。」
「什——」
嗡嗡嗡!
这一刻,在安洁儿无比错愕的眼神中,数万道血红仪式阵又一次在虚空中绽放,高高地悬在雪白仙宫的上方,而仪式阵的中央陡然裂开一道漆黑裂缝,仿佛恶魔额头睁开的竖眼,紧接着便是撼天动地的引力风暴悍然涌动——
「——〈大罪仪式·暴食〉。」
希思的眼角忽地流淌出两道猩红的血痕,宛如是烙印在肉身上的诅咒一般,充斥着令人窒息的妖异与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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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天照:没错,我干的。
日本:德国,我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