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常用以形容一种刺激性的味觉,但在卡洛斯的语境下,指的无疑是一种刺激性的情绪,他的眼神似能穿透黑白面具,实质性地落在科伦身上,继续说道:
「确实,柯莱特并非觉醒者,没有外力辅助的话,她根本不可能在这场〈受难〉中幸存下来,那么,你觉得是怎样的信念支撑她一路走过来的?」
科伦微微眯起眼眸,在短暂性的沉默后,试探性地抛出一个答案:
「复仇?」
毕竟柯莱特的孱弱与她自身无关,完全是与界河水接触过多才引发的,称得上是一种诅咒,而为对抗这种被强加的不可磨灭的诅咒,选择去报复所有相关的存在,也并不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但卡洛斯却是瞬间否定道:
「很遗憾,你选了最现实主义的答案,也是柯莱特最不可能选择的答案。」
「哦?怎么说?」
「柯莱特是一个纯粹的浪漫主义者,而仇恨是距离浪漫最遥远的概念之一,所以你们也好,我也好,永远无法理解她的想法,你觉得她以凡人之躯无法熬过〈受难〉,但你有没有想过,她可能根本没把〈受难〉当作一场艰苦的试炼,而是当作了一场愉快的远足。要知道,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们一样,觉得世界处处都充满着苦难的。」
卡洛斯意味深长地说道,而科伦却是敏锐地捕捉到他话语中的细节,挑眉道:
「我们是不是出于仇恨而行动的且不说,听你的意思,你是出于仇恨才行动的?」
「无需试探。」
卡洛斯冷冷地答道:
「我存在于〈虚零〉的原因,从来都只是为了向〈界律〉复仇。」
「现在的你给我的感觉……和戴蒙很相似。」
科伦露出几分意味深长的笑意,而卡洛斯闻言,倒是微微颔首道:
「戴蒙吗……某种意义上,的确如此。」
「所以你也知道他为何极端仇视魔族?」
科伦颇有些好奇地问道,他们邀请戴蒙加入〈月棺〉时,自然已经借助〈界律〉的力量调查清楚他的背景,对戴蒙异常仇视魔族的理由也是心中有数。
「只是当初有过一个猜测而已。」
卡洛斯根本不在意这等情报的透露,无比平淡地说道:
「很多人知道的是,戴蒙出身的村庄,曾受到过某位魔族的袭击,最后只有他一个人活了下来,因此就认为这是戴蒙仇视魔族的理由,但事实上,根据当时的调查,村落中虽然出现了大量的血迹,但没有找到哪怕一具尸体,而关键在于,那位来袭的魔族,从他经过沿途的行动痕迹来看,应该是当时恶魔族中的特殊个体——〈天灾〉路西法。」
从〈疫王〉别西卜也可见一斑,恶魔族拥有的是驱使细菌等微生物的能力,但并不是任何微生物都能纳入他们的肉身的,很多致命菌种是能侵蚀恶魔族超强的肉身抗体的,一不注意便是自我毁灭。
「这位〈天灾〉能驱使大量致命菌种,连当时的〈疫王〉都无法匹敌,而且他似乎不受到魔王的节制,总是神出鬼没地通过菌种在魔族和人族传播大量的疾病,造成了极其恐怖的死伤规模,根本控制不了。因此有人猜测,村庄里消失的尸体就是被他的强大菌种在短时间分解干净了,但没有一点残留痕迹显然是不可能的,洒落的血液也没有出现异常的变质,进出那一带也没有被感染的迹象,因此尸体的消失应该与他无关。此外,值得关注的一点是,在袭击戴蒙出身的村庄之后不久,路西法就彻底失去踪迹,没人知道他当时是死是活。」
「想来是活着的。」
科伦眼神很是深邃,平静而肯定地说道:
「当时他负了重伤回到魔族,不幸暴露了行踪,就被关押进了万魔殿。」
万魔殿不仅仅是七人中枢聚会议事的点位,也发挥着监狱的作用,关押着强大而狂暴的魔兽、极度危险但有利用价值的高等魔族,以及自各地搜罗来的〈魔具〉。
「〈界律〉的使者活得倒是挺方便。」
卡洛斯不无嘲讽地说道,而科伦只是笑而不语,卡洛斯便继续说道:
「当时并没有更多的线索,向戴蒙本人询问,他的精神状态也极不稳定,一天到晚念叨着要杀光魔族,根本没办法沟通。」
「那你的推测是?」
「不出意外的话,村民的尸体都被戴蒙的〈恩赐〉吞噬了。」
「哦?」
望着科伦那张儒雅的笑脸,卡洛斯不掺杂任何情绪地说道:
「戴蒙并不是通过仪式觉醒的个体,所以教会没有相关记录,没人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时候觉醒的,又是天生觉醒还是后天自然觉醒,但村落遇袭那一年,他刚好成年,也满足接受觉醒仪式的条件,极有可能是因袭击而受到刺激,在外部压力下催生了自然觉醒,不过这种情况下的觉醒是有失控风险的。通过〈恩赐〉的失控而获得足以对抗〈天灾〉的力量,不是不可能,这也很符合他至今为止的经历,而〈恩赐〉的失控,让他把死者的肉身甚至对魔族的怨念也一并吞噬,同样不是不可能,否则很难解释他那种疯狂的思维从何而来。」
啪。啪。啪。
对于卡洛斯的推测,科伦不禁愉快地鼓起掌来,说道:
「精彩,难怪有人说你兼具安德鲁的武力与柯莱特的智慧,是与界河相融的完美个体,武力这块儿先不说,脑子这块儿还是的确出色的。」
卡洛斯却丝毫不觉得光荣,无比冷淡地说道:
「我只是比别人多了解一些真实情况而已,我完全无法理解,这种拼图式的推理究竟精彩在哪里,可能你的脑子这块儿还不够出色吧。」
「——」
科伦的笑容微微一僵,但他还是优雅地回应道:
「不无道理,在全知全能的力量面前,再聪明的人也得学会放弃思考。」
「全知全能?这是虚假的概念,否则〈界律〉何必多此一举,〈受难〉的启动根本就是在浪费时间,想杀人毁了便是,而你们又怎么可能在〈受难〉里藏下自己的小心思。」
面对卡洛斯无比锐利的话语,科伦这次却是不正面回应,淡然地点破道:
「激将对我来说没有意义,看你的样子,似乎是还想要再拖延一会儿时间……这样也好,那我也就再陪你演一段。不如这样,反正你人来也来了,不如体验一下这第四层领域的试炼如何?」
「第四层?试炼?」
卡洛斯的话音变得有些低沉,而科伦自顾自地说道:
「第一幕的〈刀剑杀狱〉,夺走你们的兵器。」
「第二幕的〈葬魂幽林〉,侵蚀你们的力量。」
「第三幕的〈断罪潮汐〉,唤醒你们的私欲。」
「第五幕的〈鸣荒厄土〉,解放你们的杀性。」
科伦如数家珍地掰着手指,悬在上空的魔方也是悄然轮转,一个个魔方面上闪过各个领域中的光景。
「而这第四幕——」
望着卡洛斯脸上割裂般的黑白面具,科伦深深地眯起眼眸,宛如诅咒般幽幽开口道:
「——〈刹那心火〉,是剥开你们的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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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发现五层试炼背后的逻辑了吗?这可不是胡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