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如此自信,倒是让我有些开始怀疑自己了。」
望着仿佛智珠在握的柯莱特,科伦略显自嘲地摇头道,而他的这种情绪,想来在场的人当中也就只有我和耶利米能感同身受,而后科伦微微抬起眼帘,似笑非笑地说道:
「但在执行你的计划之前,你可能得先救自己于水深火热之中,你跳出了〈鸣荒厄土〉,并不意味着你跳出了试炼。欢迎你……不,欢迎你们来到〈受难〉的第四幕——」
唰!
科伦示意性地指向自己的心脏部位,而同一时间,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的心口处,竟是陡然腾起一团苍白的火焰,那不具可以感知的温度,仿佛存在于另一片空间,但给人以恶魔狞笑般的印象。
「怎么回事,竟然能复燃?」
我并未漏过卡洛斯错愕的低语,也意识到在此之前,他已经经历过这一场试炼,并且多半已经突破过一次,而紧接着,偌大的宫殿像是地震般疯狂地晃动起来,墙壁和天花板竟如同松动的砖瓦般逐渐剥落,世界仿佛在褪去虚伪的外衣,逐渐呈现出真实的轮廓,又或是正从一种虚幻坠入另一种虚幻,甚至于科伦连同他的玉座,也是在逐渐分崩离析,像是复杂的折纸在被一步步拆解。
「——〈刹那心火〉。」
嗡!
科伦深邃的话音落下的瞬间,整座宫殿已经荡然无存,遍布纹路的丘陵大地朝着远方无限蔓延开来,天空淤积着一层如污泥般的厚重黑云,而远处,一株仿佛支撑着世界的参天巨树孤独地矗立在旷野之上,宛如俯瞰九天十地的巨人,但那显然不是〈葬魂幽林〉所涉及的那株神树,最明显的差异便是,这株巨树所生长出的是无数霜银色的叶片,而且此刻正成片成片地从枝桠上飘落。
那便如同是月光洒落,如同是瀑布倾泻,如同是流苏垂落,如同是雾霭萦绕,银色的叶片悄无声息地从树躯上飞舞而落,美丽而梦幻得让人怀疑是梦境,我脑海中瞬间浮现教会神殿中的神树壁画,以及上官可怜的那句话——「每逢落叶,三千碧色染白霜,唯见漫天银叶雨」。
——正是教会所称的〈世界树〉(Yggdrasill),上官可怜所称的建木。
在那银叶神树的下方,竟开着无数的黑百合,那深邃的漆黑叶片仿佛拥有魔性,与遮盖天空的黑云呼应着,像是彼岸河畔开满的葬花,同神圣的银叶呈现出悬殊的反差,给人以无比神秘而诡异的印象。
与此同时,银叶神树下,黑百合丛中,一道虚幻的人影孤身而立,像是迷失在这个世界的影子,并不具备面容,也并未穿着衣物,只是一道无比苍白的影子或是幽灵,但拥有着令人无法忽视的存在感,仿佛世界都是以此人为中心的。
「这也是心像世界?」
卡洛斯微微吸入一口冷气,而紧接着大地突然收束起来,像是陷入流沙陷阱一般,视野中的景物呈流线般快速划过,但自始至终我们都不曾挪动哪怕一步,等到大地骤然静止的时候,我们已经出现在黑百合丛当中,雨丝般的银叶在空中片片飘舞,仿佛萤火虫般在昏沉的世界下放出温柔的光,而那道虚幻的人影正无声无息地站在我们面前,明明没有面目,却莫名像是在直勾勾地盯着我们。
「〈刹那心火〉能照亮一个人心像中被压抑的黑色部分,比如你的恐惧,你的仇恨,你的执念……你有自觉的,还是无自觉的,都会以某种形式呈现出来。」
不等我向伊西丝发问,她已经主动透露道,我这才是微微松开对她的锁喉,让她不至于窒息。
「这么说来,这是某个人的心像世界?」
我忍不住挑起眉梢,黑百合应当是与柯莱特或是天玑星卫有关,毕竟我只在柯莱特的花园中见过这种特殊的百合品种,〈世界树〉则可能来自于耶利米或者帕特里夏,前者是有教会背景,后者则是能力与之有关,而那道虚幻人影说不定与我有关,他让我想起觉醒仪式时遇见的高维意志化身。
「〈刹那心火〉并非只能照出一个人的心像。被点燃心火的人,心像也会以某种形式重合起来,而这是无法预知的。」
伊西丝面无表情地说道,而我微微眯起眸子,瞥了一眼伊西丝心口的苍白火焰,说道:
「你为什么也成了试炼的一员?科伦为了你中止了〈鸣荒厄土〉的进程,没理由会把你送进这一层来。」
「这只是虚幻的心像而已,并没有外化到现实当中。我在,才能看到,他应该也是在哪里暗中窥探着才对。」
「是吗。」
我果断地解开对伊西丝的束缚,而她立刻与我拉开距离,揉着喉咙扭头说道:
「这样干脆……你就不怕我是忽悠你的?」
「如果有人在现实世界中种出了〈世界树〉,那么〈界律〉也不至于这么大费周章了。」
维度坍塌之所以爆发,归根结底便是因为〈世界树〉——也就是万界通道莫名封锁,如果这边的〈世界树〉是真实存在的话,那么我倒是该怀疑自己至今为止的人生是不是浪费时间了。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我会轻视这种虚幻的心像,毕竟我的感知根本无法分辨出这个世界的真假,就算大脑已经有明确的判断,可在瞬息之间,本能往往比理性先行一步。
「当心了,这里的心像是具备敌意的。我经历的心像有明确的攻击契机,这种混杂的心像会如何行动,我的经验没有参考价值。」
卡洛斯配合天玑星卫将柯莱特护在身旁,黑白面具上叠加七星面具,也不知道他的视野已经是何等混沌的状态,而柯莱特握住霜银十字架,微微垂下眼帘,神色恬淡地道:
「看来翻开底牌还稍嫌早了一些,心像世界里的活动多半是无法影响到真实世界的。」
倘若科伦真的在暗中窥伺的话,那么柯莱特在这虚幻的心像世界中揭露底牌,反倒是会被科伦抢占先机的,他完全能在回归现实世界的瞬间,便针对柯莱特的底牌发动攻势。
我扫了一眼耶利米,她完全没有出声或是行动的迹象,果然不愧是熬过漫长岁月的老妖怪,别的不说,城府是真的惊人,要知道,就在方才她还在与帕特里夏和柯莱特等人又是酣战又是勾心斗角,而转眼间飙升的肾上腺素说消失就消失,完全没有当出头鸟的迹象,实在是稳健。
反观我们这边,帕特里夏已然重伤,基本是个累赘,莱克斯洛夫的实力放在这里也是个笑话,毫无期待值可言,结果只能靠我一个人,而学者的谨慎,注定我不可能在陌生情况下主动出击,所以现在局势变得格外诡异起来,谁也不想成为触发敌意的契机。
问题是,棋手是有权主动改变局势的。
「既然你们选择等待,那么就由我走出第一步吧。」
虚幻身影的面孔上突然浮现出科伦的笑容,但也只是短短一瞬间,紧接着,某种恐怖的压力自那虚幻身影上爆发而出,仿佛整个世界都朝着他坍塌而去,我全身的细胞顿时发出警报。
——————————
PS:进入第二阶段。这部分内容会有点特别。
PS2:兄弟们给我个赞呗,我都是指望这个活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