唰!
我顺从本能睁开双眸,深邃的黑暗如雾霭从视野边缘消弭,纯白而威严的宫殿再次映入眼帘,但意识还未彻底回归到现实世界,过分强烈的心像会让人难以挣脱,更何况我还肆意发挥着想象能力,视网膜中仿佛还倒映着心像世界中的一切,所幸我的理性总是占据高度的主导地位,因此很快终结仍在狂舞的头脑风暴,通过放空大脑的方式让眼前的幻觉逐步消失,飘忽不定的认知也终于锁定到现实中来。
「嗯?」
一股温热而湿润的触感忽地自唇上侧传来,我下意识地一抹人中部位,才发现自己竟然正在流淌鼻血,而大脑深处也在隐隐作痛,显然,心像世界与现实世界的时间流速有极大的差异,相当于将超大量的信息压缩到极短时间内,一次性输入到大脑当中,不可避免地会对大脑造成负担。
反观柯莱特等人倒是没有晕头转向的迹象,想来是因为后期我的想象主导了整个心像世界的缘故,个体的演算能力根本无法挑战创造世界模型这种庞大的工程,但就结果来说,排除了假想维度的可能性也算是好事,至少我不需要在这条死路上奔走更长的时间——哪怕这是我目前能想到的唯一解决办法。
「用信息量强行撑爆〈刹那心火〉,你也算是独一份了,但的确像是魔王会干的事。」
科伦宛如帝王般端坐在玉座上,但相比此前,他的神色明显有了几分苍白,这一轮〈刹那心火〉的崩溃多半对他也造成了反噬,主动干涉他人的心像没理由不会带来风险。
「以男人之躯能让我流一滴鼻血,你也算是独一份了,这样的伟业连女人都办不到。」
我果断地用低俗的段子拉低科伦的格调,我不允许有人坐得比我高,态度还比我高高在上,这种人我是恨不得给他做缩骨手术的。
「呵呵。」
闻言,科伦顿时漏出一声轻笑,说道:
「听上去你似乎已经胜券在握了?」
「凡事都讲究先来后到,况且还有女士优先的说法,所以这话你应该问这边的王女殿下才是,相信她会给你一个有意思的答案。」
我立刻选择将话题抛给柯莱特,本来〈刹那心火〉开启之前便是柯莱特与科伦在对峙,我完全没必要去抢夺柯莱特的风光场面,再者,我也很好奇她的真正底牌。
科伦顿时眉梢微微挑起,视线转到柯莱特身上,略一沉默,才是说道:
「你的确很有意思,就我的观察来看,那个糅合的心像世界里,其实并没有你的心像成分,你也是至今为止唯一一个例外。甚至于,如果不是因为无差别的心像糅合,你恐怕都不会进入到心像世界当中去,所以……你这一生从未被阴霾所笼罩过?」
——竟然没有她的心像?
我无比意外地望向柯莱特,她正拨弄着掌心的媒介十字架,神色恬淡而平静,我本以为黑百合便是柯莱特的心像,但现在细细想来,那其实可能是天玑星卫的心像,她作为守卫安德鲁的七星卫之一,或许在内心深处对柯莱特怀有某种敬畏或是恐惧的情绪,所以心像才呈现出黑百合的形态——当然,也不排除黑百合是我的心像,潜意识里的事情终究很难说清楚。
「人这一生当然会面临很多困难与坎坷,但,迈过去了也就无所谓阴影,不如说,心怀深刻阴影的人,才是世界上的少数派。」
柯莱特嘴角噙着柔和而舒缓的笑意,轻轻一弹媒介十字架,顿时传出空灵而清脆的声响,在空旷的宫殿内回响起来,但她接下来的话语,远比这声响更震撼人心,只听她悠悠说道:
「至于我的话,的确没遇到过什么阴霾,可能运气比较好吧,没有迈不过去的坎儿。毕竟对我来说,所谓的心理阴影,和挑食没有区别。这么说吧,我不喜欢香菜的气味,所以你觉得心像世界里会出现一棵刺鼻的香菜吗?我认知中的心理阴影就是这样。」
「——」
我自然而然地想象出这样的世界,或许那已经谈不上是什么心像世界,而是田园小镇,另外,无关紧要但能展示我的知识储备的是,香菜的特殊香气源自它含有的挥发油,所以能用于祛除肉类的腥膻味。
「当然,要说几乎快成为我心理阴影的事物,倒也不是没有。」
柯莱特微微眯起眼眸,极其罕见地露出有些唏嘘的神情,她说道:
「我不太擅长应付某个人,每次我牵扯到与她相关的事情,我的计划总会以合理的方式向非常不合理的方向发展。对于浪漫主义者而言,她的这种荒诞主义太过刺眼。」
「——」
我脑海里登时浮现出某个女人灿烂的笑容以及她汹涌的山峰,如果这个人出现在心像世界中的话,大抵要么会变成一片火海,要么会变成群魔乱舞。
「有时候,我甚至不愿提到她的存在,毕竟,她有点不合常理。」
话音才刚落下,柯莱特忽地打了个寒战,她微微蹙起眉头,疑惑地道:
「嗯?变冷了?」
——是的,温度的确在下降。
我后知后觉地感觉到气温的变化,这一带的热量正在逐渐流失,但降幅对于常人而言,根本不值一提,也只有柯莱特这样体弱的人,才会格外敏感地察觉到这种危机的降临。
「不可能,外头都是超高温的火焰,怎么可能一下子降温——」
轰!
科伦的话语戛然而止,因为恰在此时,宫殿地面处的一个墙角骤然破碎开来,一股无比冰冷的寒气猛地从那缺口中喷射而出,仿佛是被压缩后的气流,锐利的呜咽声很是刺耳,让宫殿内的气温直线下跌,似乎宫殿外已经是冰天雪地。
「啧,〈刹那心火〉被撑爆,倒是疏忽了外头的情况。」
嗡!
科伦顿时咋舌一声,掌心魔方微微一转,半透明的六面体瞬间向外展开,将整座宫殿笼罩起来,寒气也是被彻底隔绝开来,而破碎的宫殿墙角也是自行修复起来。
「这个方向是〈断罪潮汐〉……原来如此,倒是小看了这位公爵千金的本事。这么说来,其他几场试炼都被破解了,也就是说——」
科伦的视线落在神秘魔方上的一面,喃喃自语道,而当他提到公爵千金的瞬间,柯莱特的心跳速度明显快了一拍,眼角也是如触电般猛地一跳,我已经可以完全确认柯莱特那即将成型的心魔便是她的订婚者——雪莉。
嗡!
仿佛是回应我内心的推测那般,偌大宫殿内忽地出现一道道虚空裂缝。而科伦立刻扬起头来,眯起眼意味深长地道:
「来了。」
唰唰唰!
一道道人影顿时从虚空裂缝中相继降临,宛如失坠般纷纷落入到宫殿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