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简直就是一个无止境扩张的黑洞。」
望着如暗云般飘浮在宇宙中的那片虚无，我忍不住深吸一口气，内心的惊悸却像是蛰伏在心脏内壁般，随着心脏的每一次跳动，都不断渗透到血液当中，向着全身发起侵蚀，而希因仿佛已是司空见惯，眼神平静得让人觉得恐怖，淡淡地说道：
『黑洞本质上还是一种天体，而坍塌是一种现象，两者理论上无法相提并论，但黑洞的极端特性，能让它在某种程度上间接性地对抗坍塌，这倒是事实。因为一旦物质进入到黑洞的事件视界内，视界外的坍塌现象就无法对此进行干涉，所以关键就在于，黑洞对事象的吞噬速度，能否快过事象本身的坍塌速度。』
「坍塌无法作用于黑洞的事件视界内？」
我的眉梢顿时如触电般一抖，如果按照这一理论的话，那岂不是说黑洞就是对抗维度坍塌的最有效手段？但从希因的布置来看，似乎并没有视人工黑洞为救赎。
『归根结底，当万界通道因普遍认知而成为〈世界树〉这一概念体时，世界的底层逻辑就出现了一些根本性的变化，所以坍塌这一源自〈世界树〉枯萎的现象，也必然受到普遍认知的影响。没有人可以观测到黑洞的事件视界内侧，这就是认知基础，那么自然，坍塌现象就无法对事件视界内发生作用。所以某种程度上来说，只要能将坍塌区域用黑洞带包围起来，那么坍塌就无法越过这条隔离带，但，这是不可能的。』
希因的眼神变得无比深邃起来，她望着宇宙中还在逐渐扩张的虚无地带，越来越多的天体与星际物质因坍塌而维度衰退，平静无比地说道：
『一来，黑洞是不可能永远存在的，当周围的物质被黑洞吞噬殆尽时，黑洞自然而然会消亡，而坍塌现象却不会就此消亡，它只是会迟到一些而已。要知道，在宇宙尺度上，这点点时间的迟到，也就是瞬息之间而已；二来，大量的黑洞汇聚，是否会形成堪比坍塌现象的吞噬规模，也无从判断，黑洞本就是危险至极的极端天体，这一点你应该能理解才是，毕竟安排在界河中的人工黑洞，和真正成熟的黑洞根本不在一个量级；三来——这也是最现实的问题，如今的坍塌区域早就庞大到难以想象的地步，黑洞对物质的吞噬速度，远远比不上事象的坍塌速度，吞噬你眼前这片星云的坍塌区域，不过是第一滴水坠落时，在数百万光年外远远溅开的一颗小水珠而已。』
仿佛是在呼应希因的话语那般，漫天闪耀的群星忽地一亮遂又冷寂，而我循着光线衰弱的方向望去，便见那一片的宇宙悄然黯淡下来，本该数以亿计的恒星诡异地稀薄起来，绚烂如极光的星际物质也好似被吹散一般，而尽头所见的空间呈现出极其恐怖的黑暗，仿佛是有一片黑潮涌动而来，那与周围的宇宙背景截然不同，以至于像是将两种黑色强行拼接起来。
最关键的是，那片虚无黑潮虽然肉眼无法捕捉，但通过将天体与星际物质作为参照物，可以明确地感知到它此刻扩张的速度，满天的恒星完全是以可见的速度在飞快熄灭，就像是一朵朵巨大的烟花在盛放，三维的天体迅速展开为大海般的平面，又分解为无数荧光缭绕的线条，最终崩塌成点、成无。光辐射的释放是何其的短暂，仿佛是掠过天空的流星，刹那辉煌，极速熄灭。
我心中只默念十个数而已，光年外的虚无黑潮已经将视野中的半边宇宙都吞噬殆尽，如同不可视的野兽般盘踞在我的眼前，很快将我的身躯也尽数吞没，世界一下子变得漆黑无比，我只觉自己置身在一个黑盒当中，无法感知到世间的任何事象，连飞扬无羁的思想都被拘束在深沉的黑暗当中，没有引力的世界反而让人失去立足之地，我此刻其实只是作为一个旁观者，单纯地置身于这片历史的虚无当中而已，可饶是如此，也已经让我心生沉重的压力。
『随着坍塌区域的扩张，坍塌的速度只会越来越快。也许你只是一个回眸而已，远在亿万光年外的怪物便已经扑到你的眼前。而现在，连我都不知道坍塌速度究竟已经达到一个多快的级别，恐怕当我观测到坍塌现象的时候，就是你们的世界走向虚无的时候。』
希因意味深长地说道，而我闭眼沉默良久，方才的光景在脑海中一幕幕快速闪烁，这才是缓缓睁开眼，冷静地开口道：
「坍塌现象的恐怖的确超出了我的预想，也正因为超出了我的预想，我才更加无法理解，你究竟是通过怎样的方法，延缓了坍塌的速度？」
当然，根据斯堤克斯的说法，这涉及到的关键词是「逃逸」。
『延缓坍塌速度，这个说法其实并不全面。至少针对你们的星系本身，我采取的是尽可能远离坍塌区域的做法，理论上只要星系的逃逸速度快过坍塌速度，那么就不会被直接干涉。所谓的延缓坍塌速度，只针对星系内部的超小规模坍塌现象。』
「不是说你都不知道坍塌速度现在的级别吗？你的话有些前后矛盾，在不知道对照组数据的情况下，实验组的数据是没有任何现实意义的，难道只是在碰运气吗？」
我微微眯起眼眸，从希因的反馈来看，斯堤克斯倒是不曾说谎，但依旧存在一些疑点。
『如果逃逸完全是由我主导的话，那么当然只是个碰运气的过程，不过宇宙是个伟大的概念，存在黑洞这样的极端天体，自然也存在一些独有的现象。』
希因扬起纤弱无骨的手指，一道纯白光点好似烛火般在她的指尖亮起，竟是在虚无中照亮她那绝美而深邃的侧脸，相间的光影仿佛是天使与恶魔的交织，而紧接着，那道光点骤然间爆碎开来，仿佛是一轮太阳从内部爆炸，但破碎的光却行进得极其缓慢，像是遭遇到极大的阻力，好似一道道光流在从爆发中心艰难地逃逸。
『你应该知道，宇宙诞生于一场大爆炸，而这场爆炸的余波到现在还没结束，毕竟站在你们的角度来说，这爆炸的「一瞬间」能持续到无数轮文明的更替，而这场迫近无止境的大爆炸，就是我成功逃逸坍塌的关键。』
希因那耀金色的眼眸中掠过一抹光彩，笑容恬淡却深邃，说道：
『宇宙的膨胀速度，可以比坍塌速度更快。』
————————
PS：就……真的很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