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限的认知,让抽象的万界通道呈现出树木的部分性状,而同样是有限的认知,让人们不加节制地运用起真空能量,进而引发了万界通道的断绝,而掌握真空能量的源头,又疑似来自于向〈世界树〉的许愿。
始于有限的认知,又终于有限的认知。从哲学意义上来说,这其实是相当合理的开端与结局,但这终究只是无法考证的猜测之一。
不过——
「明知道这可能是禁忌的力量,但你也和其他人一样,还是向它伸出了手。」
我压制住内心的波澜,深深地凝视着希因,而她第一时间领悟到我的指向,微微挑眉道:
『哦?你是指……圣剑?』
「没错,赫蒂——赫丝蒂娜·卢莎借助圣剑掌握了太阳灵力,那么圣剑和真空能量之间必然存在着某种联系才对。」
『呵呵……』
听闻我的话语,希因却是忽地漏出一声古怪的笑声,她意味深长地望着我,说道:
『我反问你一个问题,在没有建立起稳定信仰的情况下,如果不借助无止境的真空能量,我要怎样才能封印住另一个我自己——也就是你认知中的阿西莉娅·卢莎?她当时可没有现在这么人性化,随时可能把我拖入不可逆的坍塌中去。』
「——」
我突然想起,圣剑的历史和大陆的历史一样漫长,如果圣剑是和〈界律〉在同一时间点诞生的话,那么希因就不是在最后关头被迫将阿西莉娅从主要人格中分离出来,而是提前主动切割自己的人格,布置下这样一条后路,也只有这种情况下,各种事件的时间节点才会巧妙地集结到一起。
『再者,如果不配合真空能量,我又如何能在信仰体系彻底建立之前,让星系尽可能地跟上宇宙的膨胀速度呢?这一切并不是无缝衔接的。』
希因进一步地发问道,而我自然也只能沉默,毕竟我并无法判断,当时希因的力量究竟因坍塌而丢失到什么程度,我只知道,现在的她掌握的是运用信仰的力量,而那个质变的节点我始终无法得知。
『看来你理解了其中的必要性,那么回到最初的问题。』
见我陷入沉默,希因微微颔首道:
『我并不是从空白之处建起了所谓的〈魔月〉信仰,我只是依托于魔族能运用真空能量的共性,发扬了拜月一族的月亮信仰而已。本来,为了主动感知到真空能量,魔族就不得不需要借助一些参照物来建立想象,我只是把这些参照物统一成了月球而已。说白了,只是改变了他们的某个生活习惯,就像规定所有人出门时都要先迈左脚。』
「——」
我愈发沉默,因为希因最后的一句概括,让整个恐怖故事一下子显得很生活化,而她微微一顿后,继续说道:
『当然,只是如此,是无法让你们魔族的信仰指向我的,而只会指向纯粹的自然天体——月亮,所以在我建立的信仰体系里,月亮不是纯粹的月亮,而是「〈魔月〉(Nightmare)」,当你们潜移默化地认可这个概念时,就已经处在我的信仰体系当中了,所以我从不会为自己下定义,那会局限你们对我的想象,也就会局限信仰扩张的范畴。所谓的信仰,得是你们越想象越深信的才行。』
「但你不是——」
『的确,我对你自称是〈天行者〉希因,那是因为事到如今,关于我自身的定义早就无关紧要了,以〈界律〉为核心的信仰体系如今已经建立并稳固下来,就算没有我的主动干涉,也可以独立地运转下去,这也是我为你这位英雄准备的历史性的大礼。』
英雄二字着实刺痛我的心脏,而希因微微眯起眼眸,视线落在那蔚蓝色的星球上,说道:
『篡夺初代魔王的肉身并完成全体魔族的洗脑后,事情就简单很多了。我把当时星球上所有的大陆拼接起来,又将大量微小的蜷曲维度压缩成小型黑洞,铺成了界河的形态;把人族安排到易于生存的南大陆,魔族则安排到环境严苛的北大陆;将来自其他世界的器物乃至知识载体尽数封印起来——其实破坏会更彻底,但考虑到或许会有用武之地,我还是留了一些余地,那后来就成了〈破戒石〉这个概念……阿西莉娅的切割以及圣剑的设置,也在当时一并完成……再来就是广泛的天启——毕竟对于大陆上的人族而言,一觉醒来就是天翻地覆,而我的实验成果就在这个时候显出作用来,尤其是我还导入了〈恩赐〉的概念……』
希因如数家珍地说着一千五百年前的故事,本该是无比遥远的事情,但不可思议的是,绝大多数内容都让我觉得历历在目,或许是因为她所布置的事情,至今还清晰地在这个世界上发挥着作用,我真的觉得这颗星球就在她的掌心旋转着,仿佛对于她来说,这一切依旧是一场庞大的社会实验。
『诚然,期间也发生过一些意外,比如忽视了机铠族的种族特性,但通过〈世界之子〉这样的纠错机制,总能回归到正常的轨道上来的;又比如人族和魔族的对抗难免有无法平衡的时候,所以又安排了〈受难〉这样的避险机制……而随着时间流逝,据点争夺的压力始终摆在眼前,有关历史的痕迹也随着纠错机制而逐渐蒸发,无论是魔族还是人族,都只能为此时此刻而拼尽全力,但生命是无法忍受麻木的,在长期的斗争中必然会有谋求变化的人存在,而我也一直在诱导这样的行为发生——斯堤克斯的出现倒完全是意料之外,他也的确处在我无法干涉的位置上,但他追求自由的行动,本质上却推动了我的计划。结果就是,你出现了。』
希因的眼神甚至可以说有些深情,如同这是一场跨越千年的告白,可惜我只觉得毛骨悚然,而她话罢,渐渐收敛起笑容,耀金色的眼瞳仿佛冷酷的太阳,淡淡地说道:
『现在,你一生的困惑应该都有了解答,是时候成为世界的英雄和历史的丰碑了,而我,将在你的荣光下,从坍塌的阴影中解脱,开启崭新的人生。』
那一刻,远方璀璨而神秘的星云像是在呼应希因的话语,骤然爆发出无比璀璨的光辉,仿佛是一道光幕般笼罩大半个宇宙,但几乎又在下一秒,绚烂的光辉直接化为一片虚无,我意识到,最恐怖的黑暗已经从宇宙背景中蔓延到我的眼前。
——是的,坍塌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