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沉没

作者:东云 更新时间:2023/6/7 11:02:15 字数:2117

嗡!

超越常人感知极限的波动瞬间蔓延开来,仿佛是声波般朝着四面八方扩散而去,在触及到具象抽象的万象后又如回声般反向收束而来,最终汇聚到我这个涟漪的中心点来。

通过这种高次元的交互,〈挑战者〉能将我与事象甚至概念间存在的「差值」明确定位进而抹平,因此其本质上就是一种坍塌的力量,代表着高维必然向低维坍塌的秩序,但在面对那空空如也的坍塌浪潮时,我却有种自己的存在都会被同化的预感——是的,不是错觉,而是预感。

当特殊的魔力波动触及正前方那片绝对的虚无时,我仿佛望见一片沉寂的黑雾陡然翻滚起来,就像是一滴水忽地坠入滚烫的热油当中,因高温而迅速沸腾成为水蒸气,而试图逃逸的水蒸气立刻将热油带出,惹得油星四溅,堪比一场剧烈的排斥反应,我甚至生出置身于风暴中央的感觉,而我的魔力波动掠过这片虚无的浪潮并未耗费多少时间,事实上,在我释放出魔力波动的瞬间,魔力波动便已经开始向着我回溯。

只不过,向我回溯的不仅仅是属于我的魔力波动,而是整片坍塌的浪潮,那不可捕捉的虚无像是发生共鸣般朝我涌来,刹那之间便将我整个人吞没。

唰!

我的眼前登时漆黑一片,意识仿佛被拉扯般延伸到无尽的远方,对肉身的感知也直接断绝,像是神经信号被切断,整个人随时都可能坠入到没有空间也没有时间的永恒当中,可〈挑战者〉的力量却形成了微弱的对抗,覆盖心脏的荆棘花也释放出冰冷的气息,似是要唤醒我逐渐沉沦的意识,我这才在疯狂的坍塌浪潮中,勉强维持住一丝的自我意识。

「坍塌的浪潮」——虽然我受希因影响而如此形容这种坍塌现象,但这种坍塌显然与真正的浪潮有极大的差异,它是一个点也是一个面,理论上它有着均匀无比的性质分布,可又没有任何实质性的组织结构,但随着我这个异常个体的介入,这种极端均匀的性质分布发生变化,空空如也的组织架构中出现一个具体的事象。

正常情况下,这种介入体会瞬间被坍塌现象所解构,就像我此前所见的所有宇宙天体一样,它们在各个维度上的尺度会被逐步抹消,具体的结构会被瓦解直到坠入一无所有的零维,但我的〈挑战者〉却像是在这种演算中导入了一个错误的变量。

坍塌的浪潮试图将我抹平,将我从「有」同化为「无」,而〈挑战者〉的效果同样是抹平这种差值,但却是以我这一个体为基准的,换言之,两者虽然有着相同的效果,可作用的方向是截然相反的,这实质上就形成了一种力的抵消。

问题是,我的体量和整个坍塌现象的体量根本无法相提并论,按理来说我的魔力会在悬殊的对抗中飞快枯竭,恐怕连一秒钟甚至一瞬间都无法坚持,但来自希因的「馈赠」——信仰权杖却给了我一线生机。

或许是希因提前有过一些布置,又或是我的求生本能在挣扎,无尽的黑暗当中,虽然我只能隐隐感觉到到肉身的存在,但在那模模糊糊的感觉当中,宛如海啸般的庞大魔力正透过信仰权杖涌入我的体内,好似凶雷猛电般疯狂地流转,在模糊了时间与空间的环境当中,这种魔力的运作快得不可思议,如果这是在外界的话,我或许已经被魔力所撑爆,又或是成为一道引力漩涡,让四周一切的「有」向我坍塌成为「无」,但在坍塌的浪潮当中,不管体内有多少的魔力量,都会在一瞬间被〈挑战者〉的力量所抽空,疯狂的对抗只能勉强维系住我的存在。

我不知道这样的对抗,是否真的能够阻挡坍塌的蔓延,可能对于坍塌浪潮而言,抹平我这个内部错误的优先级是最高的,也可能我根本无法阻挡坍塌的进程,它依旧可以逐步吞噬世界,但到这一步,我的大脑已经无法正常运转,磅礴而疯狂的魔力运转,早已彻底麻痹我的神经,我只觉自己仿佛成为完全的魔力体,肉身像是在片片瓦解,〈挑战者〉也仿佛根本不再受我的意识所控制,一刻不停地与坍塌的浪潮进行着生死线上的拉扯。

在完全缺失维度的环境当中,我逐渐感觉自己的存在变得薄弱起来,这场拉锯战在瞬息与永恒间兜兜转转,我本能地意识到,自己只是一个对抗的载体而已,我的每一次挣扎、每一缕杂念都会让这种对抗变得不稳定,所以我停止了挣扎、撇开了杂念,想象自己只是运算式中的一个等号,只是把左边的计算等价表达为它应有的结果,维持运算而不改变运算。

渐渐地,我感觉自己像是浮在微凉的海面上,头顶是灿烂的太阳,而随着呼吸的静止,我的身体朝着海水开始下沉,不断下降、不断下降……海水隔绝了阳光,只见粼粼的波光,很快,黑暗逐渐从四面八方涌来,冰冷的海水悄然剥夺身体的热量,冷寂而浩瀚的深海里只有我一个人如鲸落般不断下坠,而下方没有海底,只有永无止境的沉沦——

于是,克洛涅斯·达威尔放弃了思考。

……

死寂的宇宙中,希因如幽魂般站在荒芜月面上,耀金色的眼眸呈现出深沉的光晕,远远地望着某片深邃的宇宙背景,那里不存在任何的宇宙天体,连真空能量都无法存在,只有让人窒息的绝对虚无。

一秒、两秒、三秒……希因宛如石雕般一动不动地矗立良久,望着那片通往永恒般的死寂与黑暗,不知何时起,她的嘴角勾勒起淡淡的弧度,像是一抹微弱的涟漪,而逐渐逐渐地,那抹模糊的涟漪变得清晰可见起来。

『呵。』

希因忽然笑了出来,仿佛遇见无比愉快的事情。

『呵呵。』

她笑得花枝乱颤。

『呵呵呵。』

她笑得直不起腰来。

『呵呵呵呵。』

她笑得控制不住自己。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孤寂而荒芜的灰色月面上,一个女人肆无忌惮地狂笑着,但她的笑声无法在宇宙中传播,她就像是哑剧中的小丑般,浮夸而扭曲地演绎着自身的情绪。

何等诡异,又何等疯狂。

四十万公里外,蔚蓝色的星球一言不发,静静地记录着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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