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廊道绕过万魔殿的议厅,便能抵达这座浮游岛的背侧,放眼望去,只见一根根粗壮而剔透的冰晶石柱排成圆形阵列,在阴郁昏沉的日光下折闪着通透而绚烂的光芒,这每一根晶柱都有接近十米的惊人高度,朝着圆心位置呈现出均匀的倾角,好似一座尖顶的穹庐,而它们围绕着一片祭坛状的空地,其半径约有五米,上头镂刻着复杂而玄奥的祭礼阵,而在阵心的位置上,设有一道黑漆漆的洞口,仿佛是地狱的入口般深邃无比。
当克洛涅斯等人站定到这祭坛中心时,才发现这洞口表面覆盖有一层半透明的薄膜,那好似某种封印般隔绝了祭坛下方与上方的空间,透过那层薄膜则可以窥见,洞口连接着一座螺旋状的阶梯,其深度一时间难以判断,但显然是延伸到浮游岛的极深处的,而螺旋阶梯的四周漆黑一片,全然不见一丝的光线,危险的气息仿佛肉眼可见。
「走吧。」
克洛涅斯微微眯起眼眸,冷静的面庞中也是多出几分慎重的味道,虽说对于万魔殿的地下他有不少的了解,但像这样实地考察还真是第一次,心中难免混杂着一些紧张的情绪。
想来是魔王那边已经有所应对,那一层透明的隔绝薄膜未曾阻挡克洛涅斯等人,晶柱围绕的祭礼阵也未曾被激发,一行人很是顺利地进入到螺旋阶梯的区域,唯一让人心生不安的是,比蒙的重鸣鸟在穿过薄膜的瞬间,似是察觉到极端恐怖的气息,竟是惊恐无比地尖啸起来,根本不受比蒙的节制,不得已之下,比蒙只能将之安排在祭坛上方。
唰。
当一行人站定在螺旋阶梯的台阶时,才发现这地下空间并非伸手不见五指,事实上,因为埋设有大量荧光石的缘故,这里更接近于一道自发光的晶矿,只见冰蓝色的光芒如梦如幻地笼罩在四周,一枚枚荧光石或镶嵌在岩壁上,或铺设在阶梯与扶手上,根本不需要担心视觉被限制的风险,但有光并不意味着安全,不如说,正因为能感知到光芒,所以才对黑暗的存在更为敏感。
那一丝丝冰莹的光芒似是拥有实体,仿佛是鬼魂在游荡,静止的光源与被照体理论上不可能衍生出这种多变的光线折射,但偏偏这里的光线却如粼粼波光一般荡漾着,美丽的背后隐藏着某种诡异与邪性,而向下俯瞰时,更是能窥见一种深不见底的黑暗,似乎所有的光线都被那里的黑暗所吞噬,但随着一步步的往下,光线又悄无声息地蔓延开来,将下方的黑暗一点点地驱散,带来永无止境的压抑感。
嗒。嗒。嗒。
以克洛涅斯为首,一行人沿着螺旋阶梯缓步下行,无比静谧的地下空间中,只有鞋底敲击阶梯的声音无序地响起,而众人很是默契地一言不发,仿佛被某种压力扼住了喉咙,一个个眼神警惕地观察着四周,唯恐突然冒出恐怖的妖魔鬼怪,螺旋状的阶梯也让感官不断起伏与旋转,营造出一种心理上的不安。
在这样的环境下,体感时间变得无比漫长,让人难以确认下行的距离,而当下降到一定程度时,上方的出入口也变得模糊起来,黑暗悄然将上头的一切吞噬殆尽,自然也就无法作为参考物来判断行进的路程长度。
「嗯!?」
不知过去多久,克洛涅斯忽地眼角一跳,因为就在他一眨眼的工夫里,四周原本冰莹的光芒竟然陡然变得猩红起来,仿佛是鲜血从四面八方流淌下来,整个世界都被强烈的警戒色所笼罩,而下方的岩壁上,不知何时出现一道道洞口,大小不一,全都被特殊的栅栏所封禁着,像是某种恐怖的蚁穴,在洞口外壁上还描绘着复杂的祭礼阵。
唰!
一对森然无比的眼眸忽地在某个洞口中睁开,实质性的视线好似刀刃般刺在克洛涅斯身上,不加掩饰的恶意称得上是纯粹的暴力,令得克洛涅斯猛地向后退出一步,甚至隐隐有些头晕目眩,而这重重落地的一步,仿佛号角声一般,惊醒了那些隐藏在血红地底的生灵,尖啸声、嘶吼声、咆哮声——甚至不可名状的恐怖声音都混杂起来,实质性的声波如同重锤般狠狠地敲打着一行人的耳膜,让克洛涅斯等人根本站稳不了脚步。
——糟糕!
克洛涅斯完全没料到会有这种变故,他本以为此行至少是可以保证人身安全的,哪能想到只是单纯的吼声都能让人彻底反抗之力,此刻他的大脑都几乎转动不过来,相比之下,反倒是伊莎贝拉等人更为适应这种冲击,但显然也不好受,一个个都紧紧皱着眉头,神色扭曲而痛苦。
嗡!
恰在此时,洞口外壁上的无数祭礼阵忽地释放出光芒,一瞬间,世界仿佛进入到真空地带,一切的喧嚣与狰狞都消失不见,怒吼的生灵被死死镇压住,只有血红色的光芒还如噩梦般沉淀在四周,而少年少女们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却是心有余悸地围成一圈,以应对更多的意外。
「呵,我当是什么人来了,竟然是一群小鬼头,倒是稀奇……看样子,应该是这一代七人中枢的继承人吧。」
一道深沉的话音忽地自某个洞口中传来,仿佛是地狱中的招魂使者,富有磁性的音色莫名让人生出倾听欲,但在那话音的更深处,却是密密麻麻的黑暗与恶意。
克洛涅斯好不容易站稳身躯,此刻听到这声话语,在短暂的沉默后,还是选择接话道:
「你是谁?」
「谁?呵,呵呵……很难看出来吗?我只不过是一个阶下囚而已。」
那人漏出格外愉快的笑声,像是在讽刺自己的人生,又像是在鄙夷偌大的世界,而克洛涅斯已经根据声音的来向,锁定到这人被囚禁的洞穴,他领着众人又是沿阶梯下降一段距离,很快来到能水平直视那洞穴的位置,垂直的岩壁与螺旋阶梯之间有超过十米的距离,但并不妨碍洞穴里的人与阶梯上的人互相对视。
透过封禁洞穴的栅栏,克洛涅斯望见一道身材颀长的人影,那人背靠着洞穴内的墙壁,单膝弓着坐在地上,坐姿显得不拘小节又无比潇洒,他生着一瀑雪白的长发,面庞被阴影遮挡着但无疑称得上是英俊,刀削般的五官有着瘦削的迹象,一对乌黑的眸子被白发遮挡了大半,但发隙中漏出的眸光炯炯有神,仿佛狩猎的野狼般凝视着对面的少年。
克洛涅斯视线微微错开,他这才注意到这洞口外壁上除刻有祭礼阵以外,还嵌着一块碑状的石板,上头镂刻着这位囚犯的身份——
——〈天灾〉路西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