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眼整个魔族的人口结构,兽族无疑是最为庞大的族群,也是分支最多的族群,基本上存在一定兽类特征的魔族都可以归类于兽族当中,因此严格来说,狼人族和海族其实都属于兽族,但前者有强烈的独立倾向,后者则是以水栖魔族为主体,都出于各自的特殊情况而与兽族割裂开来,成为一个完全独立的种群。
由于分支种族的多样性,除吞吐月华的能力以外,整个兽族并没有共通的肉身特性,而这也是兽族与血族、恶魔族等等特化种族最大的区别,但同样是因为分支种族的多样性,随着一代代的联姻与繁衍,如今兽族的基因库极其多元,也就注定了会诞生出一些特殊的个体。
这些特殊个体往往拥有着远高于兽族均值的肉身强度,同时在基因层面上能压制住任何兽族甚至大多数魔兽,达到某种威慑与支配的效果,这在形态上类似于蜂后与蜂群,与魔王一脉的〈支配者〉也存在一定的相似性,但两者的具体表现无疑是存在较大差异的,而这些兽族的特殊个体,便是〈兽王〉的候选人,在进一步经过严格的筛选与对抗后,由魔王亲自认可的个体最终就能成为真正的〈兽王〉。
「来吧,轮到你发挥了,莱恩特。」
魔王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像是靶心般牢牢吸引着黑发女子的注意力,而月华祭坛之上,〈兽王〉莱恩特静静感受着埋葬在大地中的兽族同胞,纵使死亡也无法割裂这份血脉深处的联系,那依旧沉淀在腐败的血肉与骨骼当中的月华,早已深深地打上兽族的印记,等待着最后一次的呼唤与苏醒。
嗡!
以莱恩特为中心,神秘的月华波动好似浪潮般弥漫开来,他体内的血液好似蒸腾般涌动着,无数的血管被霜银色的月华所点亮,在他的身上呈现出古老图腾般的符号与图案,而紧接着,无垠的大地仿佛共鸣般微微震颤起来,浮溢在地表上的月华渐渐地开始沉降,与那深埋在地下的沉寂尸骨重新交融,像是不甘的心脏在为最后一次跳动而蓄力。
〈万兽坟茔〉,顾名思义,那是兽族的墓地,但凡可以收敛到尸首的兽族都会被埋葬于此地,自觉命不久矣的兽族也会主动寻觅至此等待死亡。经过〈界律〉的资源再分配,这里当然也有过一次次的环境更变,不知有多少墓碑被吞噬到更深的地底,但始终是兽族不可替代的最终归宿,而此时此刻,那些深埋在大地底部的白骨也是被一缕缕月华所点亮,连一丝血肉都不挂的骨骼开始微微颤动,要知道,那不是一具或是一百具尸首,而是千万具甚至更多的尸首。
轰隆隆。
大地仿佛要从内部开始崩裂,渐强的震动让泥土不断松动,沿着缓坡开始不停地滚落,而黑发女子稳稳地站定在地面上,像是对这动静浑然未觉,只是无比平静地抬起脚掌,从那只扣住自己脚踝的腐烂手掌挣脱而出,但不等她落下这一步,忽然间,一只只手掌猛地从大地中钻出来,或是血肉不挂的白骨手掌,或是趋于腐败的血肉手掌,齐刷刷地扣住黑发女子的脚踝、小腿乃至膝盖部,就像是葬身在地狱中的恶鬼试图冲破牢笼,恐怖而危险的氛围一下子变得肉眼可见起来。
嗤嗤嗤!
不仅如此,放眼整片墓葬丘陵,只见一具具腐败的尸体正如蛆虫般从大地中不断钻出,密密麻麻的死尸挣扎着爬行在地面上,犹如地狱亡者的行军,而那些暴露在空气中的骨架,哪怕沾染泥土也依旧显得坚韧无比,星星点点的月华在骨架与血肉深处流动,仿佛是重新架构起来的神经与血管,他们迈过颠簸的道路,跨过倾倒的墓碑,如同死亡的浪潮般朝着黑发女子汇聚而去,从上空俯瞰过去,简直是丧尸围城般的恐怖光景,是能让无数人惊醒的噩梦。
「生若遗恨,死亦回光。虚假的坟茔葬得了谁呢?空白的墓碑记得住谁呢?同胞们,原谅这荒诞的世界吧,嗤笑这亵渎的命运吧,终究啊,我们活在一片——死无葬身之地。」
无数的尸首或爬行或颠簸地穿过墓碑群,魔王置身于浩浩荡荡的行军尸群当中,仿佛是时代洪流中的礁石,一步也未曾挪动,他的眼神充满怜悯与讽刺,深深地凝视着对面逐渐被尸群吞没的黑发女子,两人之间的道路很不可思议地空无一物,像是一条不可侵入的分界线,所有的尸群都规避开了这一小片空间。
「〈回光〉。」
月华祭坛上,莱恩特俯视着下方的状况,口中如祷告般呢喃道。
这正是〈兽王〉区别于魔王一脉〈支配者〉的能力特性之一,以月华之力为媒介,役使兽族同胞的尸首,只要寄宿在尸体内的月华之力不曾耗尽,死亡的行军便绝对不会停止。
当然,如此庞大的亡者规模,只能执行一些简单的指令,但对于魔王一行人的计划而言,数量会比质量更重要。
转眼间,黑发女子的身躯已经便被丑陋的尸群所淹没,但自始至终她的眼神都是平静而冷漠,就好像那些试图撕裂她身躯的并不是尸体,而只是拂面的春风。
嗒。
黑发女子终于是迈出脚步,平平淡淡的一步,宛如在春日庭院中的一次散步,一具刚从地面冒出头的森白骨架顿时被她踩得支离破碎,那些看似死死抓住她的亡者手臂轻而易举地被挣脱,仿佛她的肌肤与衣物表面根本不存在摩擦力,任何触碰都显得毫无意义。
嗒。嗒。嗒。
黑发女子以恒定的速度不断前进着,无数的尸体像是附骨之疽般撞上来、抓过来,试图牵绊住她的步伐,可一切都是徒劳,不管有多少死尸从地底钻出,有多少亡者从四面涌来,她都未曾有一丝的摇晃与顿挫,就连身上的衣物都不见任何的破损,她只是面无表情地前进着,像踩死蚂蚁般踩碎脚下的尸骨,像踩死杂草般踩碎面前的墓碑,一步步地接近魔王所站的地方。
见状,魔王开始以同等的速度向后缓缓退步,竟是与黑发女子保持住恒定的距离,仿佛都在揣测出手的时机,不多时,魔王摩挲起自己的下颚,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边退边说道:
「看来你并不能完全忽略外来的干涉。原来如此,这是一个很好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