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的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不长,但面对每天排满的任务日程,克洛涅斯只觉得一切转瞬即逝,从民团哑剧评审到妇女会海报制作,从捕获贵族魔宠到垃圾焚烧管理,去过孤儿院讲自编的故事,跑过大街为新商铺派发促销券,虽说有时候也会怀疑勇者公会的组织性质,但公会的贡献度确实是在逐步上涨的,根据公会柜员的说法,要升阶还需要更多的实绩,不过获取街头宣讲申请资格肯定是绰绰有余的。
面对这样的说法,克洛涅斯倒也没有完全安心,毕竟领主府办公人员是不是已经确认好资格还未知,如果确认资格的那个时间节点上,他的公会贡献度还没有达标的话,那么他又要重新走一遍申请流程。
怀揣着忐忑的心情,当第七天到来,克洛涅斯又一次来到领主府时,西翼办公楼的走廊告示墙上已经贴出了各类公示内容,而他根据申请人姓名以及申请表编号,立刻锁定了自己的申请公示内容,其结果是——
「通过……吗。」
克洛涅斯顿时只觉心头一块巨石落下,再确认公示内容上的备注,上面要求尽快提交相关文件材料,指的无疑是街头宣讲的文稿,因此克洛涅斯直接找上之前负责申请的文员,虽然这人端着红茶慢悠悠地才到来,但这份漫不经心的态度反倒让克洛涅斯觉得很稳妥。
「哎,文稿已经准备好了?真快啊——哦,不用先给我看。你等等,我找一下啊,我记得放在这里……找到了找到了。哝,先按照这个表上的格式去重写一份,到时候要上面的人审核的,格式不统一会惹上头心烦的,我建议你找个专业的人来誊写一份,我们这边就有相关的服务岗,可以考虑一下嘛,价格好说……哦对了,用的纸也要是专用的才行,可以去这家商会买啊,这家商会的口碑比较好。」
克洛涅斯就这么茫然地走出领主府,手写的文稿竟然有非常严格的格式要求,参考字体自不用说,甚至连字间距和字体大小都有明文规定,可想而知,那位专业代笔是多么的「专业」,难怪这种社会事业活动的申请都不直接收取费用,原来是大头落在这种地方。
克洛涅斯有足够的理由怀疑,即便他严格按照规定自己写出一稿来,那位文员也会以千奇百怪的理由来要求他重写,而只要他找上那位专业誊抄,那么不管誊抄出来的文稿多么不符合规定,那位文员也肯定会表示认可。
至于专用稿纸想来也是如此,这位文员既然特地强调了某家商会,那么这家商会必然和领主府或者这位文员本人存在一定的利益输送关系,继窥探到勇者公会的深渊以后,克洛涅斯又感觉自己触碰到了贵族势力的一大黑暗面,但从事情的发展上来说,他还是远远低估了这种黑暗面的程度。
克洛涅斯先是前往指定的商会购买专用稿纸,算上试错成本,他估计一百张稿纸已经绰绰有余,没想到这种专用稿纸是千张起卖,还捆绑销售特制的羽毛笔一组,不接受任何形式的散装销售,克洛涅斯无奈只能忍痛割肉,这段时间的任务报酬瞬间清零甚至还要倒贴。
购入专用稿纸后,克洛涅斯并未第一时间赶往领主府找人代笔,而是慎重地确认了一番格式要求文件,不确认不知道,一确认又是吓一跳,上头竟然对文稿的标题和内容都有细则要求,比如标题不宜超过20字,每个段落长度不宜超过200字,不得出现违禁词与敏感词,但又没有罗列相关词库,结尾鸣谢必须加入领主姓名等等。
有些部分克洛涅斯表示还能理解,但像是标点符号的用法都严格要求,说实话他是极其无语的,光一个破折号就有很多种用法,谁能保证次次都用对,不过,当克洛涅斯发现文件的最后,有介绍一个专业润笔岗时,他一下子就明白过来,只能惊呼这就是人族的政治智慧。
于是,克洛涅斯带上文稿和稿纸——当然还有预估的一大笔润笔费用和誊抄费用,重新来到领主府,在办公人员的引导下先是找上了润笔文员。
润笔文员:「不是那家商会的那种笔,我用起来不习惯啊,写出来的东西怕是过不了审核哦。」
「——」
当克洛涅斯用严重超额的润笔费买来一支算不上精美的羽毛笔后,润笔文员才是笑逐颜开,摆摆手道:
「嗯,这个用起来顺,明天你过来吧,保证你满意。」
次日,克洛涅斯从润笔文员手中拿到润色后的文稿,发现这个王八蛋只是把每个句子都改成了段落,连他故意留下的两个错别字都没有修改,但那除了绞痛着克洛涅斯的精神以外并没有任何问题。
紧接着,克洛涅斯带上文稿找上誊抄文员,一如他某种程度上预想的那般——
誊抄文员:「最近誊抄太多了,有点腱鞘炎了,不是那家商会的药贴治不好啊,你也不希望誊抄出来的东西歪歪扭扭的吧?」
「——」
当克洛涅斯用进一步超额的誊抄费买来三张没什么药味的药贴后,誊抄文员才是笑呵呵地说道:
「嗯,这下子好啦,明天你过来吧,保证上面满意。」
次日,克洛涅斯从誊抄文员手中拿到崭新的文稿,他没有在意对方手腕上的不是药贴而是一串纯金手链,而是发现这位文员的水平竟然真的不错,确实是严格按照格式要求誊抄的——虽然他同样也没有发现那两个错别字,而当克洛涅斯走出这间办公室时,他隔着门板远远听到那位文员笑道:
「哈哈哈哈,手抄已经落后的版本了,现在是〈恩赐〉革新生产力的时代!感谢太阳!」
「——」
克洛涅斯的内心渐渐麻木,他现在只是一台无情的送稿机器,只想着赶紧通过文稿的审核,于是他第三次来到那位负责文员的面前,将崭新并且严格按照格式要求的文稿递到对方桌上——文稿上还盖着润笔文员和誊抄文员的印章,至于盖章的理由克洛涅斯已经懒得深思。
「哦?效率很高嘛,我这边收下了,我看了一下感觉问题不大,明天再来一趟吧。」
男文员漫不经心地扫了两枚印章一眼,根本没有仔细确认文稿的内容,就在克洛涅斯颔首准备离开办公室时,背后忽地传来浮夸的自言自语声:
「哎呀,审核了这么多文件,眼睛有点酸了……该去那家商会买点护眼的茶叶了,还得是他们家的货啊。」
「——」
「咦,你还在啊?还有事吗?」
「——」
克洛涅斯摸了摸自己空空如也的口袋,内心无比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