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各位来到我的宣讲现场,请允许我向在场的每一个人致以最真挚的感谢!」
「我相信,你们之中,或许有一小部分人是被那些浮夸的宣传手段所迷惑,纯粹出于娱乐的心态才来到这里的,但我更相信,绝大多数的人是对魔族这个种族抱有好奇心与探究心,试图理解并解构今天人族与魔族之间的关系才站在这里的。看到你们这样一群对人族的未来充满关切与希望的人,我感到十分的高兴。」
「我可以吟诵一首表达赞美的诗歌,来颂扬人族辉煌华丽的过往、熠熠生辉的今天,以及光明无限的未来,并且告诉你们,你们将通过自己的一生,把这些荣光推向更前方。我之所以说这样的话,是因为我们活在的此时此刻,本就是由无数的荣光簇拥成型的,我们有资格夸耀自己的历史,也有权利续写这段伟大的历史。」
「但我不想谈这样的主题。我记得有个小朋友曾问我,『我们真的能打倒魔王吗?』当时我没有给出回答,也给不出回答。纵观人族漫长的历史,千年的岁月里,权力一次次轮换,无数生命凋零又花开,但我们从没有触及到魔王的真相。是因为魔族强于人族吗?那么为什么人族总能坚强地站起来,永远不会面临灭绝的终局?是因为人族不够奋斗吗?那么在那些战火纷飞的日子里,我们又究竟是为什么在每天奔波,过着提心吊胆的生活?」
「人族和魔族的关系从来无法用实力的差距、意志的强弱这些单纯的概念来解读,它涉及到我们生活的方方面面,甚至涉及到这个世界的底层逻辑。就像水在自然状态下总是会向下流动,就像太阳总是东升西落,人族与魔族似乎也注定走向一次次无法完结的斗争。」
「看看现在吧,强制休战期明明带来了和平,但生活并没有因此彻底好转,勇者们因为无法猎杀魔族和魔兽而难以过活,军队只能窝在营地里每天操练而无用武之地,商会不得不将视线抛向更远处的内陆地区,教会又何尝不是如此?当魔族这把悬顶之剑挂在上头的时候,谁会不停纠结生活中的琐碎烦恼?神父和修女们不是为了调解夫妻因谁洗碗而闹翻这样的小事而存在的。」
「我们是向往长久的和平的,但我们已经被战争牢牢绑在一起。我们通常认为,当战争机器开始启动的瞬间,除了碾碎所有敌人,或者被敌人碾碎以外,就再也没有别的退路,但我们面临的无疑是极其特殊的状态,长期的战争状态才是我们的社会维持稳定的基础,是我们的日常得以维系的船锚。」
「有人对此已经麻木,他们已经放弃思考,只是机械性地重复与魔族的对抗,或胜或败,日夜循环,卡在轮回里一代代延续下去,但一贯如此便对吗?我相信,人族需要的是改变,是更多『我们真的能打倒魔王吗?』这样的内心拷问。你们知道的,经过自我怀疑,人会更加坚定,经过自我剖析,人会更加纯粹。」
「所以今天,我站在这里,向你们发出拷问——你们,真的了解魔族吗?」
「你们知道魔王为什么能始终维持神秘吗?你们知道其实相比人族,反倒是魔族更不容易认识到魔王的存在吗?」
「你们知道龙族和邪龙族之间的核心区别吗?你们知道这些体型恐怖的魔族为什么总是维持在人型吗?」
「你们知道魔族中称得上异端的种族是哪两支吗?你们知道兽族究竟有多少个分支吗?你们知道海族为什么不称自己为水族吗?你们知道吸血鬼在魔族内部的正式名称吗?你们知道恶魔族为什么视力最好吗?你们知道拜月一族究竟特殊在什么地方吗?你们知道叛魔族为什么能从魔王一脉里独立出来吗?你们知道魔族里有魔王都无法支配的个体吗?」
「我相信有的人是能回答上来一些问题的,和魔族如此漫长的斗争史中,我们人族当然也揭开了很多魔族的谜底,但我的评价是——不够,远远不够!要改变我们与魔族之间的状态,不做到知根知底是不可能的,这是一切理想成就的基础。」
「当然我知道这很难,有人可能会说,我连自己都难以理解,要怎么去理解另一个种族?这种观点有一定的合理性,但混淆了微观与宏观,集体是不可避免地存在倾向性的,就像此时此刻,我相信各位的思考方向已经完全被我操纵了一样。」
「你们不信?那好,接下来,我就以这次的强制休战期为例,讲一下我对魔族方面的看法,你们可以独立思考来作出判断。首先,我的观点是——这次的强制休战期看似是人族的胜利,实则完全由魔族主导着。」
「难以理解吗?还是觉得我在危言耸听?看看四周吧,是不是有人皱起了眉头?是不是有人保持了沉默?其实对局势敏感的人或多或少都嗅出了一点异常,往日堪称无敌的那位魔王居然会在〈受难〉上栽跟头,那可是连王都都敢亲自入侵的怪物,有些禁忌的历史难道你们都忘记了吗?」
「我打赌在〈受难〉结束的那一天,我们人族的高层就已经专门开会商量过这个问题,他们有没有答案我不知道,但我的答案是——就连〈受难〉的开启都是那位魔王一手主导的,我还无法推断出他的具体布局时间点,但至少在一年前,你们如果仔细观察的话会发现,那一年开始魔族有了转攻为守的倾向,魔族据点的分布也趋于凝聚式的团状,少了很多割裂的点位。」
「看得出来,有人已经明白我的意思了,那么,你们又该问了,魔族转攻为守的目的在什么?强势如那位魔王,不可能在没有任何理由的情况下改变战略,而我目前虽然没有明确的答案,但却可以给出几个猜想。」
「其一,当初魔王强闯王都时并不是毫发无损,身上可能负了一些暗伤,让他的状态不断衰落,而现在已经无法维持往日的威能了。」
「其二,魔族的内部矛盾发生了激化,激进的战略虽然能带来很大的利益,但最终是要走向领地治理的,而魔族并无法做到全面的覆盖,导致占据的据点反而成了拖累,所以现在魔族是在内部改革。」
「其三,还是主要矛盾变化的问题,但这次可能是因为魔族内部有了无法忽视的发现,就像我们在思考如何改变人族与魔族的现状一样,魔族高层对这方面的担忧只会比我们更深刻,如果他们有找到什么方式或渠道打破局面,那么他们将注意力转移到那里去也不奇怪,只要把局势控制到稳定就可以。」
「其四——也是我目前最倾向的猜想,我认为,魔族内部在完成权力的过渡。」
此时此刻,整个广场的氛围已经完全落在克洛涅斯的掌控中,每个人都凝眸望着克洛涅斯,等待着他给出一些惊世骇俗的言论,而克洛涅斯沐浴在午后明晃晃的阳光下,整个人的存在有种诡异的神圣感,他面向四周的观众,淡然却肯定地说道:
「简单来说,魔王换届,新王上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