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上眼罩,不要问任何多余的问题。”
罗修眼前一片漆黑,被押送到车上,他以为会坐着,却被塞进了座位下面,蜷缩双腿,脑袋顶着车门,一股浓重的皮革味钻进鼻子。
“如果曼珠沙没被你打伤,原本我们留了位置给你,现在只能委屈你躺在下面,好好体会吧……”
少年顿时感到呼吸困难,某个女孩踩着他的身体,踏过他的脚踝和肋骨,接着又有人踩在他的腿上,她们关上了车门,声音彻底隔绝,罗修不知水芯兰被安放在何处。
“公子哥,从没受过这种罪吧,是不是很屈辱呢?你得快点习惯,以后说不定会更苦,但跟我们的遭遇比起来,这根本不算什么。”
他猜不出车子要开往哪里,眼睛蒙着,上气不接下气,可罗修却清楚,除非这些人的据点在二十街区以内,否则她们不可能随意出入关卡,到处都是领蜂集团的士兵,车辆会被检查盘问,而且她们也解释不了为什么有个男孩被藏在座位下面。
果然开了没多久,他被拽了出去,申漫在他耳畔轻声说:“别发出声音,如果你敢从嘴里冒出一个字,你的小女朋友就会身首异处,跟我们走,一直走,直到我为你摘下眼罩。”
汽车被遗弃在某个密闭空间内,罗修随她们走下楼梯,气味越来越难闻,温度也不断上升,她们谁都没有开**流,只能依靠声音判断,模糊的猜测,罗修知道申漫在前面引路,而盲眼女剑士背负着同伴,偶尔发出哼声,那个使用念动力的小女孩,应该负责监视水芯兰。
向下的台阶仿佛无穷无尽,罗修甚至觉得自己快要走进地狱,到底有多深?她们一定有照明工具,否则无法通过这条隧道,这是一条不为人知的密道,「夏娃组织」必定利用这条密道往返于伽蓝城各个街区。
若有选择的权利,罗修根本不想知道这秘密,他服从集团的领导,不敢对联邦心存质疑,平日里罗修表现的像个积极分子,他跟其他男孩子一样,佩戴肩章,对摩缇斯的蓝白旗帜举手行礼,观看课堂上放映的录像,集团士兵让敌人跪下排成一列,从左到右逐个枪毙,那些被子弹打碎脑壳的女人血流满地,罗修立即起身鼓掌,为集团的胜利而喝彩。
假设有一天,联邦突然宣布2+2=5,也不会有任何人感到奇怪,因为从联邦决定2+2=5的那一刻起,这就会成为固定答案,它从未等于4,你找不到任何它曾经等于4的证据,飞机不会因此掉下来,金属弹头依然会从枪**出去。
这个世界已经没有历史了,罗修时常感慨,他只能通过某些漏网之鱼的书籍里了解过去,这些书价格不菲,很难在二十街区以内的范围里淘到,而且旧时代人所用的词汇、文体和表达方式与当前大相庭径,罗修只能理解一小部分。
看过即销毁,少年不能长时间保留非法书籍,他曾将无数的珍贵记录投入火中,那些孤本再也无处可寻,或许随着时间流逝,一百年后,来自于旧时代的文献全部毁灭,失去历史的人类,只能沦为猪狗,谁也不知自己从何而来,过去发生过什么,也许统治世界的领袖、国王、首领们也搞不清楚现状了。
“停下。”申漫命令道,她用手指抵着罗修的胸口,拿钥匙打开铁门。
过了二十分钟,罗修感到精疲力尽,他走了太远的路,已经听不到水芯兰的哭声,他被带到一间仓库,胳膊绑在椅子上,两只手腕被某种皮革制物套住。
“嘶……!”
那感觉相当糟糕,全身用不上力气,罗修知道问题出在手腕。
“好了,我把你的眼罩摘下来,已经没有必要了,你可以纵声高呼,就像高呼集团万岁那样,不过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救你。”
眼罩被申漫除下,罗修双目一阵剧烈刺痛,由模糊转为清晰,他看到堆满汽车零件的仓库,废铁般的车门积成小山,油漆桶、汽油桶和斑驳变形的工具箱,这仓库空间宽敞,右侧有上下两层窗户。
墙角设置着几张床铺,像是治疗师的女子正在处理曼珠沙脖子上的伤势,旁边还有一位少女奄奄一息,那使用念动力的女孩守护床边,她们一定是姐妹,罗修心想,她们都有沙褐色的头发,长得也很相似,不过病倒的那位脸上全无血色,看起来命不久矣。
“接下来进入正题吧,知道我们抓你来的目的吗?”申漫问道,罗修看她解开了工装前襟,露出挂在胸前的粉色宝石,少年明白那饰品的含义,质地晶莹剔透、散发着微光,可那不是宝石,它来自于人体,如僧侣圆寂后留下的舍利子,生前拥有超绝才能的女子,死后腹中会残留那种类似宝石的东西,集团称之为「起源石」,每个超能力者的力量根源。
“从被你们车轮战打败那时,我就差不多猜出来了,绑架我并非偶然间的灵感吧,你们早就策划好了,而目的,是为了刻印树,需要我提供刻印树给你们,签订续约,增加同伴的数量,比如那个……”罗修扬起下巴,对准床上奄奄一息的少女,“她是因为续约中断才变得虚弱吧,我有十六条刻印,理论上可以为你们增加十六个同伴,对吗?”
申漫歪着脖子问道:“你怎么一副从容的样子,不像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哦,既然你那么聪明,应该能看清自己的处境,你除了为我们服务之外,不存在其他活命的法子,先跟床上那个女孩签订续约,她快不行了。”
“我拒绝。”
罗修盯着申漫的眼睛,嘴角的美人痣为她增添了许多姿色,可少年却断然否定提议。
“先说好,这里还有别得组织成员,你见到她们,一定会想念起我的温柔,起码有一百种令你生不如死的方法,她们不会考虑你具体的身份和想法,只管剜出你的眼珠,剥掉你十指的皮肉,甚至给你去势,阉成废人,你希望那样吗?”
“你让我看清自己的处境,可你们呢?有没有思考过,最终结局一定会失败,因为凭你们几个根本无法战胜集团,你们用来折磨人的方法,可能在那边早就过时了,领蜂集团是摩缇斯联邦的实权机构,我不会为你们服务,那样让我沦为叛徒,我宁愿死,也不会背叛联邦,请动手吧,杀了我,你们得不到任何东西。”
听罗修振振有词的发言,凌美失去耐心,她起身跑到外面,踏得地面噔噔作响,很快传来尖叫声,少年闭上眼睛,不忍去看。
“你干嘛闭眼,张开啊,瞧瞧你的女朋友,她是你女朋友吗?我可不管,赶快答应条件,否则我现在就杀了她!”凌美尖叫道。
水芯兰是集团官员的女儿,她机灵可爱,对许多事物充满好奇,罗修并不讨厌她,也不忍心看她悲惨的模样,可若是为夏娃组织服务,那么他们俩便会彻底丧失“人”的地位,过去的生活宣告结束,不仅如此,还要惹家人连坐,父亲、伯伯、表妹、兄弟们都会遭到牵连。
少年竟用颤抖的声音唱歌:“摩缇斯的儿女不畏绝境,从费耶隆到伽蓝,从雨雾山到佩尔,我们国土辽阔,众志成城,联邦牢不可破,真理终将照亮长夜,摩缇斯、摩缇斯!”
水芯兰梨花带雨的脸上泪水滴落,她跪在地上,引颈待戮,却呼喊道:“联邦万岁!”
“你们根本不是人!”凌美几乎发狂,她怒不可遏,弯下身子,整间仓库为之震颤,治疗师女子连忙回过头,能登谷湘纪也从门口走进来,将打刀拔出三寸。
“凌美,解除你的能力,冷静点。”申漫命令道。
“求你们,救救我姐,她撑不了多久,如果你们身上还有人性,让她活下去吧!”
女剑士收起刀,从地上把凌美架起来,强行拖出了仓库,连同水芯兰一并带走。
沉默良久,罗修望向窗外,看到一个名为“金秋旅馆”的招牌,他哑着嗓子,对站在旁边的申漫说道:“我猜现在已经快晚上十点了,天还没黑,又是极昼现象作祟,早晨的天空还出现了彗星尾巴……好潮啊,你闻到潮气了吗?快下雨了,又有人要死去,虽然还没活多久,可我不想再看到悲惨的景象,集团也好,你们夏娃组织也罢,都是一丘之貉,快动手吧,送我上路,去寻找下一个目标,说不定还来得及。”
“你就这么不想帮我们吗?对你而言仅是举手之劳,却能挽救许多人的生命,她们受了很多苦,即使穷极你的想象,也根本理解不了。”
“可她们会成为夏娃组织的战力,你们为了对集团造成损伤,不惜对无辜之人挥下屠刀,我绝不同意。”
“好吧。”
申漫抬手制止罗修继续讲话,她从口袋里拿出胶卷,那原本是罗修身上的东西。
“跟我说说,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