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你,罗修少爷。”
水芯兰家的女仆早早站在栅栏外迎接。
罗修不知她叫什么,年龄比伊蒂丝老上十几岁,女仆神情有些疲惫,为罗修打开门锁,引领他走过别墅的庭院。
水芯兰家更具有生活气息。庭院里摆着两张长椅,旁边还有一座充满童话气息的秋千,白蔷薇从无数野花中崭露头角,芬芳满地。
“请问……是我记错了吗?院子里之前好像有一条牧羊犬。”
由于庭院规模庞大,想要穿过它进入洋楼,正常人至少得走上几分钟。罗修四处查看,他发现水芯兰家的狗不见了,于是对女仆发问。
“大小姐的牧羊犬最近生病,浑身虚弱,不停拉稀,已经送到宠物医院接受治疗,可能……”
可能真的出事了。罗修有种不祥的预感,他这才想起来,最近水芯兰情绪低落,好像被心事压得喘不过气,若放在平时,狗生了重病,她一定会找罗修哭诉,甚至会让他陪自己偷偷去宠物医院看望牧羊犬,然而水芯兰闭口不言,少年甚至不知道狗病了。
“水芯兰肯定伤心透了吧,她经常跟我谈起宠物话题,由于我家没养过任何宠物,所以我很难理解她的心情,与其在宠物身上花时间,不如多复习功课——我总这样劝导她,说来惭愧,搞不好因为对宠物太冷漠,她渐渐对我有意见了呢。”
“我想不会这样。”
女仆毫无感情地同罗修对谈。
但愿是因为最近跟申东姬他们走的太近,水芯兰才没有将牧羊犬重病这件事告诉他,罗修暗暗期盼,千万别出现其他问题。
可若跟婚事有关呢?
双臂完全使不出力气,甚至比中央公园激战那次还严重,罗修轻轻展开双手,一边思索。
他眼前浮现出原凯那张令人遗憾的脸。
处处透着诡异,必须小心行事,少年告诫自己,跟随女仆迈上台阶,她推开洋馆的大门,弓身请罗修先行一步。
“谢谢你。”
水芯兰家的别墅非常豪华,面积大过罗修家一倍,少年之前从未计较过,也没用心感受过差距,直观来看,似乎水芯兰出身更好,但这更多依托她父亲的背景,这间别墅是领蜂集团分配给水家的,而罗修的父亲则是用金钱来购买,性质无法一概而论。
抛光清澈的石质地面,罗修低头便能望见自己的倒影,周围墙壁上挂着一些绘画和摄影作品,大多数都是一些集团的辉煌瞬间。
伟大机械的黑白摄影。
举起符兰王旗的集团士兵。
不知名的水家祖先,似乎在很早时他们便为集团效力。
在一个角落里,罗修甚至发现了水芯兰的肖像画,看上去有点恐怖和渗人,好端端被画成油画,展示在洋馆走廊,总觉着不太吉利。
这一次,罗修没有选择大厅两侧的环形阶梯,他直接乘坐电梯前往三楼。
送他进洋馆的女仆不见了身影。
“罗修少爷,我带你去餐厅,小姐和老爷、夫人以及令尊,都已经在餐厅就坐了。”
“那么就劳烦你带路了,小哥!每次拜访这间洋馆,都觉得难以置信,实在气派极了。”
“当然,毕竟老爷身为集团高官,需要符合身份的住所。”
在一个领口打着蝴蝶结的年轻人带领下,罗修来到了洋馆餐厅。
因为心里惦记着水芯兰,刚走进餐厅,少年第一眼便发现了她。
水芯兰换上了淡紫色礼服,这让她看上去像个二十岁的成熟女子。
除了长致肘部的手套,她还做着公主梦,期盼成为一国的公主,因此裙子上多了不少皱边,等到那裙子恢复成普通款式,那时水芯兰恐怕才真正长大。
水芯兰的父亲叫水荣成,领蜂集团情报部门的官员,他年近五十岁,头发稍许灰白,但双目散发着猎鹰般的精光,举止极为优雅,跟那份优雅不太匹配的是,他总共娶了九个夫人。
许莉姿是他的正室,那女人温柔慈祥,同水芯兰一样穿着长裙,水芯兰只需要唤许莉姿为母亲。
至于其他女子,罗修并无太深的印象。
最年轻的妻子,大概比水芯兰大不小几岁,似乎来自佩尔半岛,眼窝长得跟伊蒂丝很像,头发呈现出小麦色,瞳色也跟罗修家女仆一样,拥有宝石质感的亮绿色。
“欢迎!罗修公子,请挨着你父亲坐下吧。”
恭敬地鞠躬,罗修向水荣成弯下腰。路过他的妻子们,罗修说道:“您气色看起来还是那么好,看来雪莲还是具有一定功效的,若您喜欢,我可以再送来一些,之前礼物是我父亲选的,当时我还不服气,认为该送您一些艺术品,幸好遵从了父亲的建议,洋馆下面那些画作和摄影我都看了,一般艺术品怎能入您的法眼?”
“哈哈哈哈!”
水荣成侧过身子,对罗修的父亲说:“您家大公子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十七岁,怎么才能教出这么优秀的孩子,我还真得不断讨教啊!”
“您过誉了,罗修喜欢说些场面话,也不知跟谁学的,我可没教过他!但做起事情来嘛,还缺了不少火候,毕竟我们家从事商道,眼界太窄,让您见笑了。”
环顾四周,罗修发现水荣成的妻子们都来参加晚宴了。然而除了水芯兰,他还有三个儿子,这三个儿子不见踪影,按理说这时间也该在家。
见罗修坐下了,不知谁打了个响指,女仆们立即开始忙碌。
一盘盘早已准备好的料理被端上桌,都是一些宫廷菜式,装在精致的花边盘子里,每份量很少,在逐一品尝的过程中,客人便会渐渐吃饱。
“来到我家,不要客气!”
罗修赶紧谦让,为了附和水荣成,他抬起筷子夹菜,半途想起了什么,忽然放下。
倒了半杯红酒,罗修咳嗽两声,起身面对一家之主。
“老爷,之前那件事我还没对您当面道歉。”
“……啊!那个啊,没办法,毕竟我就兰兰这么一个女儿,平时太过宠溺,给你添麻烦了!”
到底是哪里出了毛病。
罗修手指开始发抖,像这种宴会,作为晚辈的罗修,根据礼节应当任凭水荣成来主持,也就是说,主人叫你吃,你便伸长筷子用餐,主人问你话,你便诚恳作答,主人向你敬酒,你必须一饮而尽。
少年的突然袭击让场面陷入尴尬,以至于水荣成反过来对他致歉。
情报部门高官,手中势必掌握着联邦的诸多信息,罗修原本设想,水芯兰的父亲会先发现异样,主动约他谈话,即使水荣成没发现什么,他依然可以用来作为一张高点数的牌,在许多情况下保护自己。
这里边一定出了什么差错,难道水芯兰向父亲告发了?
少年喝光红酒,慢慢坐下身子。
应该不会这样,否则申东姬怎么还能好端端上学,像什么都没发生似得?
抬起头,罗修望向桌子对面的水芯兰,希望从她眼中得到信息。
那是第一次,少女回避了他的目光。
“……”
“再过两年,咱们可要结为亲家了。”
“哪里哪里,还不知罗修能不能配上您的掌上明珠。”
“你这可说笑了,大公子一表人才,未来我稍微提拔他一下,必然能在集团大放异彩。”
餐桌上尽聊一些陈腔滥调的话题。
婚约早已经缔结,水荣成兴师动众地邀请罗修父子上门,难道就是为了闲聊吗?
少年不得不在心中承认,他表现的太过老成。
除了那诡异多变的拳法体术,他还有一个过人的天赋。
“来,再喝一杯,为了我们两家,为了联邦的未来!”
罗修本身就是个说谎的高手,他能轻易看出别人的谎言。
水芯兰,水荣成,以及他的妻子们,所有人都在说谎。
这桩婚事肯定出麻烦了,他邀请罗修父子上门,是为了安抚他们俩。
“好,我再敬您一杯!”
宴席上,水芯兰始终一言不发,牧羊犬生病了,夏娃组织的敌人近在咫尺,可她眼神里的情感,似乎与这两件事并无关系。
“爸,你少喝点吧。”
罗修在父亲耳边提示,他为父亲挡酒,分别跟水荣成的妻子们各喝了一杯。
“保持清醒。”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借着去洗手间的空闲,罗修拉着父亲,一起站在走廊里。
“爸,最近集团内部出了什么事吗?”
“你为什么这样问呢。”
罗修不停咂舌,附近站着女仆和男性服务生,他不能高声讲话。
“你不觉得事情太诡异了吗?赶快结束吧,咱们回家,我有要紧事跟你说。”
“……好吧。”
十七岁的人生中,罗修第一次感到如此心惊肉跳,恐惧甚至高过中央公园和那间关押人质的仓库,连折磨他的一百种方法也难以比拟。
因为这一次,罗修深刻感觉到,在所有人都在强颜欢笑的场合里,危险不仅盘旋在他头顶,甚至矛盾对准了罗修的父亲,他整个家族。
离开洋馆时,水芯兰甚至没有出门相送,司机等在栅栏外面,这场无意义的宴会总算结束了,直到迈出庭院之前,罗修始终有种脖子被扼住的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