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话 分手

作者:宫世新 更新时间:2017/10/3 23:48:29 字数:3102

夕阳的余晖为伽蓝城笼罩了一层迷幻色彩。

路面和暗色的建筑物反射着无力的光芒,普通市民和集体劳动者居住的大楼,像一座座毫无感情的长方体,每一座都超过三十层,高度直入云霄,经过那里会有种难以言说的压抑感,这些居住楼又每四座连在一起,共同组成一个新的长方形,密密麻麻的窗户数也数不尽,仿佛将个体情感彻底抹杀。

联邦从不倡导人类应当拥有个人思想,它只有一个大脑,因此至高真理永远正确,但罗修认为所谓的至高真理,一定是由领蜂集团内部官员共同决策。

每次路过这些居住楼,罗修不免心跳加速,因为从外面看实在太过压抑和不适,几乎快到了难以呼吸的程度,每一个单元的住户都以万来计算,他们由生到死都居住在一个地方,从事一项工作,而且必须格外小心,谨言慎行,否则明天就会人间蒸发,然后所有认识这个人的同事或朋友,必须假装他从未存在过,他没有在这里出生,也就不存在突然的死亡,这非常可怕,比如你的父亲因为触犯了联邦法律而被逮捕,你必须认为自己没有这个父亲,所有跟他生活过的时间全部都是假象。

无需集团去干涉,人们就能自我说服,但人类不可能完全否定事实,所以你会觉得,某个朋友突然消失了,你跟他生活过的痕迹也许是存在的,但同时你也必须接受他不存在的事实,两种以上的事实同时出现在脑海中,所以联邦公民从小就掌握了“双重思想”。

又或者集团突然对人们宣布,2+2=5,那么2+2从一开始,从你学习2+2的那天,它便一直等于5,可2+2=5没法让子弹准确击中目标,也没法令飞机上天,你在作业的时候又要让2+2=4,维持双重标准。

罗修一边思考这些,他加快了脚步,目标是水芯兰的家。

水家豪宅是集团分配给他们的,水荣成也毫不客气地娶了许多老婆,水芯兰对他而言是重要的筹码,用来和权势者结为亲家,原本决定让罗修入赘,全面提升水家的经济条件。

但聂家族长对此有不同的见解,他希望消灭一些没有背景的豪商,能够暗中除掉的便直接抹消,或者安排莫须有的罪名,让商人家破人亡,把他们的财富、妻女据为己有,罗霄父子不幸上了名单。

原本的计划是,利用水芯兰稳住罗修,先派雇佣兵除掉罗霄,干干净净的让这位大商人死于非命,家主丧命,罗修自然失去了地位,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娇俏的未婚妻成为聂圣贤的所有物,然后强行对罗修作出安排,让他加入军队,离开伽蓝,随便找个理由处死在路上。

水芯兰不敢违逆父亲的意愿,她同意了嫁给聂圣贤。

“但是,我绝对不会帮你们一起害罗修!”

她和父亲发生了剧烈争吵,父亲一怒之下打死了她的爱犬。

从那时起,她便知晓了父亲的野心,可她不敢告诉罗修,即使告诉了,恐怕也改变不了现实,直到她发现罗修与申东姬的关系热络起来。

看着喜欢的男生接触别的女孩子,水芯兰心里自然升起强烈的嫉妒心,可对罗修的爱让她克制了私欲,她隐隐希望罗修能够改变命运。

她祈祷罗修能够逃离这场厄运。

“对罗霄的暗杀失败了。”

水家豪宅里,水荣成对自己的妻子们宣布。

“都怪那些山国人,什么时候来不好,这一下破坏了我们的计划。”

妻子们在餐桌上交头接耳,分析现在的情势。

“老爷,罗霄现在重伤住院,雇佣兵难道不能直接在医院干掉他吗?”

“这太冒险了,在医院杀人的代价非常高昂,很容易留下痕迹。”

年轻的妻子又说道:“可是,雇佣兵已经暴露身份,他一定知道杀手是聂家派的。”

“无妨,他知道是聂家又怎样?难道还能向集团汇报吗,勉强捡了条命,更应该忍气吞声。更何况,又没有证据能表明袭击跟我们有关系。”

坐在餐桌中央,水荣成的第一位妻子皱起眉头,她放下酒杯,安慰大家:“放心吧,只要罗霄一出院,我们马上就能让他再死一次,或者……老爷,反正现在学校停课了,不如让水芯兰邀请他儿子到咱们家里做客,先弄死他的儿子,让聂公子与水芯兰的婚礼顺利进行,然后再着手对付罗霄也不迟嘛。”

餐桌上,水芯兰低头不语,她此前患了风寒,现今仍然头晕目眩,对于父亲和夫人们的安排,她觉得无比反胃,却敢怒不敢言。

水荣成摇了摇头,他说:“罗修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小鬼,他还不配让我们亲自动手,他父亲出事之后,我托女仆给他捎了口信,叫他不必害怕,就算他父亲有个三长两短,我愿意收他做干儿子,哈哈哈哈!他感动的差点当场同意,那种涉世未深的单纯小鬼,让他死在咱们家里实在有辱空气。”

愚蠢之极!水芯兰暗中思量,父亲根本不知道罗修是个多么工于心计的人,即使面对穷凶极恶的夏娃组织,他仍然左右逢源,差点击败了她们,最后还带自己成功逃脱。

这份恩情让水芯兰无论如何也不想出卖他。

“怎么了,你的身体还不舒服吗?”

水芯兰露出浅浅的微笑,她回答:“已经没关系了,父亲,我吃完了,请允许我回房。”

“让女仆教教你贵族礼仪,再学习一下得体的妆容,千万别在聂公子面前丢脸,他遭遇了袭击事件,这时非常需要你去安慰他,千万不要让我失望,懂了吗?”

“女儿明白。”

水芯兰放下刀叉,女仆想陪她一起回去,少女却制止了对方。

“先让我休息三十分钟,然后你再进来吧。”

“是。”

少女对父亲和夫人们行了一礼,这间餐厅并不宽敞,因为正式餐厅装有电幕监控,但水荣成是集团官员,有规避电幕的特权,全家只需要每天早上在电幕下露个脸便可以。

她的房间在三层,每天用餐都需要走很久,别墅虽然豪华,但水芯兰住的一点也不开心,这里太空旷了,根本不需要这样的面积。

打开房门,她发现闺房里漆黑一片,这种情况也是有的,也许是女仆粗心忘了开灯。

水芯兰准备伸手按下开关,忽然之间,房门却自动关闭了,她吓了一跳,眼睛根本适应不了黑暗。

“——!”

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巴,另一只手控制住她的身体,水芯兰双膝一软,差点跌倒。

“如果我松开手,你会大声喊叫吗?”

少女一怔,熟悉的声音和味道,她摇了摇头。

陌生来客对她似乎十分信任,感觉到她头部晃动,立即松开了手。

“……罗修。”

“暂时先不开灯,将门反锁,我们在窗边谈一会,可以吗?”

水芯兰不太相信,她的心跳很快归为平静,然后用干涩的嗓音问道:“你是来杀我的,对吗?”

黑暗中,罗修握着少女的肩膀。

“我为什么要杀你?你做错了什么。”

“你父亲出事了,你偷偷潜入我家,而不是白天来找我,这说明你推理出了原因。”

“水芯兰,你变得聪明了,但距离真相还很遥远,所谓的原因,并不是我一个人推理出来的,我不会伤害你的,请你放心。”

少女开始低声啜泣,她又羞又怕,惭愧和恼怒两种情绪折磨着她的内心。

“那你为什么特地冒险来找我呢?而且,你是怎么进来的呀,父亲雇了许多战斗女仆防卫。”

“还记得吗,过去我每次来你家做客,都拜托你带我在这里四处走走,我早就清楚这家大宅子的配置,你生病了?”

水芯兰点头,她把手放在胸前。

“前几天发了高烧,还好因祸得福,没有亲眼见到三色堇的惨剧。”

“人间地狱,白安真死了,许多你熟悉的同学都未能幸免于难。”

罗修退后一步,他轻轻用手擦拭水芯兰的眼泪。

“维吉妮娅也死了,阴谋我已经知晓,这简直令人发指,平白无故害人性命,哪有这种道理?可我明白,你全然没有参与,不然只要把申东姬和盘托出,那我恐怕早就入狱,谢谢你保守秘密,事情的发展不如想象,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愿意嫁给聂圣贤吗?”

“聂公子……”水芯兰希望罗修恨自己,“他是个好人,对我还不错,也许我能在他那里得到幸福,你赶快跑吧,跟你父亲一起离开伽蓝,找地方躲起来,他们不会大费周章去追击你的。”

房间里想起罗修苦涩的笑声。

“你不必拿这些来刺激。我根本就不恨你,我没法回应你的感情,也许在很多方面我们都不合适,你到底喜不喜欢聂圣贤?”

“你尽说废话,我怎么会喜欢他!可是,我们快要办婚礼了,原计划你父亲……”

“那就好,这样就够了,我们可能没有缘分,但我不会把你交给一个禽兽,无论,接下来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请你记住,我永远都不会伤害你。”

水芯兰泪眼婆娑,她带着哭腔,咬紧牙关,要求罗修道:“请你打败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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