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话 走出绝望

作者:宫世新 更新时间:2017/11/4 22:50:14 字数:3053

“他这是怎么了?”

罗修回到坂东饭店以后,仿佛变了一个人,作为这一众的首领,言颖很快察觉到异样,她不仅年龄最大,气质沉稳端庄,就连伊蒂丝也不禁对这个女子保持尊敬。

可对于探访监狱的细节,罗修始终闭口不言,伊蒂丝简答交代了经过,言颖和曼珠沙很快理解了罗修为何如此难过。

由于何蓝成与他的护卫们都已离去,饭餐时大家聚在一张桌,只有罗修孤零零一位男性,他更像这些女孩子们的家长,一贯智略纵横的少年,此刻却安静地像个木头人。

女仆也不必站在主人身后,伊蒂丝紧挨着罗修,菱氏姐妹窃窃私语谈论着什么,而言颖和曼珠沙则显得最为自然。

一场冷清的晚餐很快结束,女孩子们谁也没有动作,她们知道罗修有话要讲。

“我们难道不能把她救出来吗?”

罗修眼神显得格外空洞,甚至连伊蒂丝也没见过他这幅表情。

“联邦监狱里我经过的部分,都已经熟记在脑中,守卫的装备和配置,通道路线,我心里有很清晰的轮廓。”

沉重的气氛围绕餐桌互相传染,第一个泼冷水的人是言颖。

“我们不可能办得到。那座监狱从建立以来,从未被任何人攻破过,即使发动所有组织成员,也没有丝毫胜算。”

曼珠沙很快附和道:“你差不多也该醒过来了吧?我们谁也没责怪你!木已成舟,能登谷小姐的牺牲必定会起到作用,我们会为她复仇,让集团血债血偿。”

“可她还活着呢,你就这样放弃她了?”

看到罗修失魂落魄的狼狈样,曼珠沙大为恼火,嗓门也跟着提高:“你以为我们不想救她么?啊,到底是谁提出的条件!如果当时换成我,绝对不会救你们这群忘恩负义的小鬼!现在知道后悔啦,你已经害惨她了!”

“喂!”言颖用凌厉的目光扫了一眼曼珠沙,“你这话讲得太过了。”

“那个叫维塔利亚的女人把她弄成了残废,彻底的,嗓子连声音都发不出,用剑的手指也毁掉了。”

气愤渐渐从曼珠沙的脸上散去,因为罗修站了起来,基于身体的本能,她们深切感受到,罗修此刻真的怒火攻心。

“我、我去洗澡啦。”

菱美率先逃离了餐桌,虽说带有住宿服务的饭店不愁淋浴,可曼珠沙总是爱跟她抢浴室,平时轻视罗修的曼珠沙,此刻也展露出乖巧的一面,除了伊蒂丝外,所有女孩子都知趣地开始打扫碗筷。

进攻联邦监狱是天方夜谭,罗修早已明白这一点,可他隐隐还是抱着侥幸心理,希望言颖能拿出什么他不知道的手段。

结果不出所料,罗修只能默默回到自己的房间。

他的承受能力到达极限,从第一次接触夏娃组织开始,罗修始终绷紧神经,想方设法赢得生路,这根弦突然绷断了,他可以忍受残酷的生活环境,运用娴熟的“双重思想”去看待现实,可罗修无法接受,因为自己的过错而导致他人不幸。

他崩溃了。

被动加入反对集团的非法组织,父亲逃亡异国,聂圣贤又要将他置于死地,想到这些绝望的情形,少年在床上不断发抖,他害怕聂圣贤,从一开始就对他充满畏惧,只是碍于颜面不敢在原凯面前表露出来,可就连这一点也被看穿了,罗修同样害怕夏娃,对住在隔壁的女孩子们感到恐惧,万一自己失去利用价值呢?夏娃会像放弃湘纪一样放弃自己吗?

无数个问题敲打着少年的内心,以至于他没发现伊蒂丝已经进入了他的房间。

伊蒂丝被眼前的景象吓坏了,因为罗修在哭,他看上去好辛苦好可伶,伊蒂丝也忍不住哭了出来,一下子扑倒他身上。

“……乖……小声点……别让她们知道你在哭。”

将脸埋在伊蒂丝胸前,罗修无声的流泪,记忆中只有妈妈去世的那天,罗修才如此痛苦过。

“伊蒂丝永远在你身边。”

女仆一遍又一遍对少年发誓。即使别人用刻薄的言语指责他,在一片嘲笑声中被推上绞刑架,伊蒂丝也决定陪在罗修身边,因为只有她,这个世界上只有伊蒂丝对罗修的痛楚感同身受。

即将被黑暗所淹没的少年,仿佛抓到了一根绳子,或许如蛛丝般细小,可那足以让眼泪从脸上蒸发,他看着伊蒂丝的眼睛,意识到如果自己失败了,那么她也会被戴上项圈,甚至沦为聂圣贤的奴隶。

“我知道这样是趁虚而入,但你会原谅我的。”

没有称呼罗修为少爷,并且事先强加了想法,伊蒂丝变得非常主动,仿佛主仆关系调转,她将手伸到背后,在罗修的注视下脱掉女仆装。

罪恶感也不足以让伊蒂丝罢手,她知道一个秘密,一个罗修都没意识到的秘密,之所以水芯兰会遭遇不幸,那是因为比起她,罗修更喜欢自己。

每一次水芯兰到罗修家里做客,都会想方设法找麻烦,最开始伊蒂丝想不通,教养良好的大小姐为何总是欺负自己,最为狠毒的一次,伊蒂丝生病高烧,罗修在学校心神不宁,当水芯兰发现伊蒂丝重病,竟然兴高采烈地跑到罗修家中,假借看望的理由,不停对病床上的伊蒂丝讲述罗修对自己如何温柔,专程来气伊蒂丝。

只那么一次,伊蒂丝病得不成样子,水芯兰心花怒放,不肯错过每一个侮辱她的机会,这件事伊蒂丝从未向罗修提起过,因为那毕竟是少爷的未婚妻!

伊蒂丝察觉到,隐藏在乖乖女内心深处的嫉妒,即使地位云泥之别,水芯兰最为妒忌的人便是这位女仆,她甚至悄悄伏在伊蒂丝耳边说:我希望你死。

但此时此刻,伊蒂丝赢了那位大小姐,就算未来由于身份低微,无法嫁给罗修,她也得偿所愿,因为少年绝望的心灵得到了慰藉。

他们悄悄地,背着所有人,联邦最危险的组织就在隔壁,罗修却难以停止对伊蒂丝的爱抚,一切恪守和矜持都被抛到脑后,他喜欢伊蒂丝,将她视为最重要的家人,反抗集团的唯一动机,甚至突然想要抛下现实,同伊蒂丝逃往异国,永远和她在一起。

“那样不行哦。”

手指轻轻放在罗修的唇上,女仆捏起少年的手腕,让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前。

“失去勇气没关系,从伊蒂丝身上重新获取吧,你的故乡、你的命运都在这里,这个世界没有你不行,去把他们搅得天翻地覆!”

她在说什么?罗修心想,这么显而易见的问题需要伊蒂丝提醒吗?

领蜂集团让这个世界充满了邪恶与不公,他们有完善的统治技术,并且精于此道,集团从不会把人们逼到没有选择的地步,当人们失去选择,便唯有求生一途,罗修认为这种技术叫做「弹性统治」,刚柔并济,通过毁灭历史,垄断知识,不断为人们灌输这一结构的正确性与合理性,将联邦与集团绑架到一起,成为不可分离的概念。

任何设计都必然存在漏洞,夏娃组织便是最好的例子,如果领蜂集团是完美的统治机器,将人类彻底奴役,那怎么会有其他国家存在?罗修想要去见识一下外部的世界,重新梳理被集团所篡改的人类历史,让他们见识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

——自由?不是那么恶心的词汇,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多样化事物,罗修仅仅看到了一星半点,他也无法理解这个东西的全貌。

“啊,又开始自言自语了。”

伊蒂丝笑嘻嘻地看着身边的少年,他进行头脑风暴的时候总是控制不住表情,她懂得如何让罗修喜悦,却没法代替他思考。

“你说的对,伊蒂丝,我的命运在这里。”

作为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罗修却隐隐感到了命运的启示,他本不该降生于这个时代,亲生父母的未来移民计划失败了,罗修生活在人类的黑暗历史。

有没有可能,自己是毁灭领蜂集团的天选之人?

伴随种种想象,罗修睡着了,他做好了长期抗争的准备,旅行的第一个步骤非常简单,先在最危险的环境中活下去。

大概有史以来,罗修第一次比伊蒂丝先起床,女仆累坏了,身体也出现一些微妙的变化,罗修为她盖好被子,动作十分轻柔,不忍心吵醒伊蒂丝。

但他必须吵醒其他人,逐个敲房门,在天际刚刚破晓的时刻,罗修唤醒了沉睡中的女孩子们。

“我们在这里不是为了享受。”

“说得对。”曼珠沙上半身穿着睡衣,下面露出光滑的大腿。“我们是为了把你揍扁才来的。”

“我接受你的挑战。”

等到女孩子洗漱完毕,她们惊讶地合不拢嘴,纷纷站在餐厅里惊呆了。

“夏娃成功了。”曼珠沙说道。

“罗修公子,你这是在……为我们做早餐吗?”

就连言颖也忍不住热泪盈眶,这是足以载入史册的大事件!娇生惯养的男孩居然会为女孩子们料理早餐!

“啊!”

可惜鸡蛋爆炸了,罗修被油蹦到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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