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命令前去追击逃亡者飞船的舰队指挥是曾经在帝国内乱期间立下了汗马功劳的真水建上将。
作为帝国拥军贵族中的顶梁柱,他在统一战争期间就奔赴帝国作战前线,跟随前线指挥官司鬼罗业,在历练中成长。
直至帝国战败,庞大的帝国内部分裂成多股势力互相缠斗,真水建为重振帝国,选择加入夏尔的麾下,用强硬的手段,迫使其他贵族归顺夏尔,让帝国的力量重新凝结。
此等骁勇善战且忠于国家的猛将还有个精明能干的弟弟,名为真水修,官拜帝国首都凯旋星的星球事务官,负责首都的防卫工作。
夏尔常常在众将面前提及兄弟二人的功绩,对真水家族赞叹有加。
坐镇于洋桔町边境基地的总指挥办公室,夏尔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场她亲自策划的追逐戏,帝国的战舰群自星港鱼贯而出,驶向浩瀚星海。
而那艘孤苦伶仃的逃亡飞船,恰似一粒脆弱的虾米,处于食物链的最低端,任人宰割。
即使察觉到帝国军的动静,开动全部马力试图逃窜,也完全甩不开紧随其后的帝国战舰。
本是为了逃离雷蒙帝国的飞船,经历这番追逐,更像是条被赶出了帝国的丧家犬,战舰迟迟没有开火,更是让小型飞船上的所有人将心提到嗓子眼上。
生与死的界限在巨炮射程面前渐渐变得模糊,仿佛一条细细的横线,一旦穿过,即是横渡冥河。
比起坐在办公室里纵览全局的夏尔,逃亡者飞船的船长早已汗流浃背,他不断地用白色手套擦着额头,双眼圆瞪,视线始终无法离开飞船的雷达。
好像他一旦移开视线,屏幕上密布的光点就会变成洪水猛兽,将其吞噬似得。
客舱里的人们同样不知所措,所有踏上这艘飞船的人,心里都深知这条航道的凶险,但是以小型飞船的航程,恐怕只能选择飞跃残骸带这一途径。
如果不是庞大的战舰,或者大型民用飞船,是没有足够的航程从北部星区或者南部星区通过的。
况且就算有能力搞来大型飞船,暴露的风险也将成倍增加,因此,从帝国军事基地旁穿过的线路,反倒成了最优的选择。
这是自由军和雷蒙帝国边境最短的距离,更是这些希望远离故土的人们唯一的希望。
不起眼的飞船上承载着在权力斗争中落败的贵族、不幸流亡到帝国边境星球的原自由军人、厌倦了厮杀渴望和平的普通人。
他们虽各怀心思,但有一个诉求是一致的,那便是安全抵达主星要塞,不过这份愿望在自己人的巨炮面前,显得多么苍白无力。
客舱中传来巨响和一阵骚动,有一名贵族用随身携带的手枪结束了他的煎熬。
船长被后方的动静吓了一大跳,等察觉过来时,裤前已是一片湿润。
“到底是要我们怎样!要杀要剐都随便,为什么迟迟没有开火!”
有人发出了痛苦的哀嚎,幼儿和妇女的啼哭当仁不让,成为了第二吵的噪音,随着时间推移,自然乱作一团。
就算神经格外强盛的人,也经不住长时间的折磨,纷纷长吁短叹。
不过人们所想象的死亡与毁灭并未降临,帝国舰队始终保持沉默与肃杀,安静地跟随,像是手握镰刀的死神,对将死之人所做的温柔守望。
又如同心狠手辣的猎人,在玩弄陷入疲敝的猎物。
实际上,夏尔当然没有杀死那些人的兴趣,换句话说,她更没有亲手杀死这帮人的必要。
只要舰队将逃亡飞船赶往主星,她的目的就已经达成,如果自由军接纳了这帮亡命徒,她自然有理由对自由军发起征讨,若是直接击毁了那架飞船,她也免了自己动手的烦扰。
不论如何,夏尔都身处更加主动的一方。
她拿起办公桌上的一副相框,注意力早已不在无聊的追逐上,相片中的男人是她的叔父拉斯特,他不只是经历血火淬炼的帝国元帅,还是名震一方的贵族。
他有着一头灿烂的金色短发,和一副不怒自威的面孔,即使相片中的拉斯特静止在过去的时光里,他那双红色眼睛散发出的威慑,却丝毫没有减少。
在他身旁还有一名手捧书籍的女子,她的年龄不大,脸上仍然夹杂着属于少女的稚嫩,金色的头发和拉斯特乃至夏尔的头发完全一致,
然而她展现出的神采,却和拉斯特的狂人模样或是夏尔的自傲都截然不同。
眉眼之中纵然有着和拉斯特相似的地方,但两者精神世界的差距,一定比天堂和地狱的区别更大。
相片里的女孩名叫薇薇,是她母亲所起的,温柔的名字,而薇薇没有辜负母亲的愿望,带着阳光和坚定,茁壮成长。
她恰好是夏尔未曾谋面过的表姐,但夏尔对她的事迹有所耳闻。
作为陨落黑星拉斯特元帅的女儿,竟然是个不折不扣的叛国贼,她高举着和平的旗帜,喊着和自由军一样虚伪的口号。
还私自帮助敌人逃脱,致使天之渠星会战帝国大败,最后被军应会抓获,动用私刑处死,以昭告帝国中动摇的人们。
这些过去的新闻,或是军应会成员描述的场面,无一例外都带着浓烈的政治色彩和宣传意味,和真实的历史相去甚远。
夏尔不会相信浮于表面的信息,她在闲暇的时候前往帝国的大数据库查询过关于这位表姐的资料,从过去的迷雾里窥探到了薇薇所做的努力和挣扎。
来自血脉的链接让夏尔明白,似乎埃涅阿斯家族的人,骨子里都镌刻着倔强,拉斯特的狂气、她的自傲、就连薇薇那份逆风而行的执着皆是如此。
在历史大势面前,不管何等角色都如同尘埃般渺小。
想到这,夏尔情不自禁地冷哼了一声。她笑这位表姐太过天真,妄想着以微薄的力量对抗早已凝聚的时势,无疑是以卵击石,螳臂当车。
但她佩服薇薇殉道的勇气,在做事的决心上,她和薇薇是一致的。
假设薇薇能够更好的掩藏自己,静待时机,也许当帝国大败,失去自由军中环驻地,并丢失主星要塞时,再集结力量,高呼和平,也许就能取得成功。
但换句话说,要是没有薇薇的阻挠,天之渠星会战帝国便不会输得如此彻底,这样一来,兴许是帝国吞并了自由军,实现了统一。
然而世界的走向,绝不是假设和推测能够决定的,真正的结局如何,未可知也。
夏尔沉思之时,有人轻轻叩动办公室的门扉。
她放下相框,注视着大门的方向。
“是谁?”
“我是洋桔町基地驻守官,帝国先锋军运输总长,九朗明川上将。”
“进来吧。”
随着夏尔的确认,一名身材矮小的军官推门而入,他黑色的头发上刻意染出一缕白色,身上的九朗家徽和大小功章皆显露他的身份和实力。
他双脚一并,稳稳地站定,腰间的龙纹佩刀碰在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是九朗家的新秀啊,现在找我想必是有重要的事情吧。”
夏尔双手放在桌上,脸上浮现出愉快的表情,这位九朗家族的提督跟随她南征北战多年,已是心腹之将,在帝国内乱混战的五年间,他的第二个靠向夏尔的将领。
要说第一位被纳入麾下的将领是谁,则先前追击逃亡者的提督,真水建上将便是。
面对前来拜访的九朗明川,夏尔很好奇他会带来什么样的消息。
接下来的约半小时内,九朗明川事无巨细地向夏尔介绍了军用物资的准备情况,以及洋桔町基地内的部队布置,他既耐心又细致,动用数据和光屏模拟的画面向夏尔展示。
渐渐地,一向乐观的九朗明川上将说出了他的担忧。
“殿下,就以目前的补给,我们断然无法和主星要塞进行对抗。”
九朗明川皱着眉头,神经紧绷,见夏尔的反应并不明确,他接着补充道:“主星能够自己生产物资,围城的办法不能长久。”
“你的意思是,以目前的储备,最多让舰队围困主星三个月么。”
“完全正确,殿下,自统一战争之后,帝国才刚刚有所恢复,加上连年内战,能够凑出这些数目的补给,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如果用上科学部的新技术,最多可以撑到什么时候?”
“只是围而不攻的话,至多可以延长到八个月,不过您说的新技术,难道是指失落的外星技术吗?”
九朗明川抬起头,夏尔则给予了他肯定的目光。
“你不觉得这份技术是个相当吸引人的突破口么,据说科学部又解析出了不少武器蓝图,希望你可以把那些试做型产品全部纳入军备里。”
夏尔的建议,令九朗明川思索了片刻,他虽然不解摄政王阁下的用意,但夏尔从来不是等闲之辈,况且军队事务繁重,他还需要回头处理,于是九朗明川应下了要求,快步退出了办公室。
夏尔轻松地站起来,抚摸着垂于耳根的发丝,翠绿的眼中焕发出了十足的兴致,八个月的时间,不胜则退,这是多么有挑战的一件事。
见证过母亲和兄长的死,以及薇薇表姐的事迹,夏尔越来越期盼自己到底可以走到多远,这份愿望,像春日里生出的野草般疯狂滋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