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啦。”
凌晨四点,吴耀从诊所的后门遛进去,发现后诊所的手术室刚刚关灭灯,从手术室出来的周姨摘下口罩,带着疲倦的笑容招呼着他。
周姨虽然跟老魏年龄差不了太多,但是却显得比老魏年轻很多,盘起的丸子头和眼镜显得知性随和,但是过重的黑眼圈也看出了她的疲惫。
“身上的味道没清理干净呢。”她笑眯眯地说道。
吴耀知道她说的是血味,便岔开了话题。
“满怎么样?”
“没什么,不过受点伤晕了过去,已经睡了很长时间了。”她张张嘴,似乎要说什么,然后又甩甩头看看手术室,“老魏也真是的,我刚刚给一个病人做完手术,他却睡得自在,都不帮我害得我收拾到现在。”
周氏诊所虽然是私人诊所,但是有时候会有晚上用真刀真枪干架的亡命之徒,这些人没法去正规医院,只好来到这里治疗了。
“我就说嘛,他并不适合来诊所当什么医生啊。”吴耀揶揄道。
“这么说可不对哦,小吴。”周姨递给吴耀一杯刚接好的热水,“工作这种事,并不一定全部都要是适合的人才能担任的。”
“哈?”
“打个比方说吧,如果一家公司的员工全部都是乐于加班的工作狂的话,那么这家公司日后也一定会因为耗热过度而坏掉的。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吴耀吸了口水,无力地抖抖眉毛。
“也就是说平衡啦,平衡很重要。老魏并不适合当医生,这是你我都心知肚明的事,但正因为他不适合,所以才能调节好诊所里严肃的氛围。或者说……日后出了什么事我们可以把锅推到他身上。”
“这么对自己老公的吗……”
“我只是在举例啦。”周姨似乎说上瘾了,坐在了椅子上翘起了腿,滔滔不绝,“正因为有这些与整体画风不符的人,所以人们才会心安理得地把错误一股脑地推到他们身上。就如同人们对圣者的态度,当面临暴力、欲望、所造成的恐怖事故时,大多数人便把矛盾转到了毒/品、武器、酒或是圣者的头上,而不会去想怎么去解决实质性的问题,只是在互相伤害、转移矛盾而已。”
“那个,周姨啊,你知道我不太喜欢动脑子的,所以你能不能有什么就说什么。”
“小吴啊,那个叫满的孩子你觉得她的存在正常吗?”周姨收起刚刚口若悬河的样子,严肃地盯着他。
“哈?”
“那孩子是正常人,但是却在干着不正常的事,出现在不正常的场合……你就没有察觉到吗?”
吴耀咬着嘴唇接受着周姨向他投来的微笑。
察觉到了。
她察觉到他察觉到了。这就是所谓的大人的直觉吗?
明明就是个普通的小鬼,对着小混混都能“先生先生”地叫,明明都怕得发抖了,还要装作没事的样子跟陌生人对话,明明当时我们连彼此的名字都不知道却信守承诺给我搞来了蠢包。
不正常。
这不正常。
明明就是普通的小姑娘。
“但是因为这里是个烂人云集的地方,所以告诉自己这很正常是吗。”
“那你为什么要指望我这个烂人?”虽然如此,吴耀还是用着一副不关我事的态度回复道。
就在这个时候,周姨露出了微笑,颇有兴趣地看着他。
她将茶杯举到唇边,微笑地抿了一口茶。
“能告诉我理由吗?”
“什么理由”
“为什么那么在意那孩子。”
“我不想说。”他撇过头,不去看着她,“你始终都把我当成一个小孩,这让我很不爽。”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她顿时捂着嘴笑了:“你看,因为你就是个小孩啊,这么喜欢把自己的情绪摆在脸上啊。”
意识到自取其辱的吴耀充满怨念地盯着她,周姨不免笑呵呵地举起茶杯,“那孩子,事实上以前就经常来这里啊。不过,总是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在我问‘没事吧,你是遇上什么麻烦了吗?’之后,就不怎么来了。就算来了也只是买了点消肿药就走了。
“她跟这座城市格格不入,所以这座城市便把恶意宣泄在她身上,正如我刚刚把锅推到老魏身上一样。
“而她、不,是小吴跟小满,你们都没有向外界求助。所以我认为你们应该是一样的。
“你们都曾因为受过大人的伤,所以对大人(我们)缺少信任,不管遇到多苦多痛的事,都选择一个人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