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时遴忽视的那一瞬，李月曦的心里没来由地生出一丝怒火。原因无他，被自己素来鄙夷的仙民无视耳，更别说，那个被称作陈老，有着年轻外表的老仙民，居然连一点真气波动都没有！
这说明什么？说明那个胆敢无视她的仙民，是个没有任何修为，除了长生不老和生命力顽强外，完全和其他凡人没什么两样的仙民。意味着即使修为低微如她，也能轻松夺去这种苟活下来的老家伙的性命！
如果是他身旁那个英俊潇洒的公子哥也就罢了，虽然周身发散的真元波动同样有着那令她厌恶的，朝气蓬勃而不失悠长的生机，但一身修为深不可测，境界远胜先前被她拦下的那八个仙务员，显然也是刚才那可怖气势的发出者。
至于刚才和李月曦交锋的林姓兄弟还有他们的同僚，修为实力皆不及她，但不得不承认，若是这些仙管局的爪牙一齐出手，她身后的弟兄有死无生，而她也好不了哪里去，只是九死一生……
李月曦反感仙人，但反感的是他们有悠长的寿元和顽强生命去追求理想，还有以“我们不用很赶很拼命也能悠然升神”的态度去修炼，对其他时间有限的凡人来说，这很不公平。即便如此，年轻的女修依然会为他们根基的扎实，技法的圆滑老辣而由衷赞叹。
但一个修为全无的仙民？不好意思，她李月曦最看不惯的，就是这种不思进取且贪生怕死，还恬不知耻地依靠外物，想有多久就苟多久的无耻仙人！
于是——
“给我站住！”
听见李月曦的喊声，他停下了，然后转过头，那张被沉闷表情拉低印象的高颜值面孔就这样映入她的眼帘。
“哦，原来是个单马尾的女抢兵么？小丫头，我看你骨骼惊奇，天资聪颖，是难得一见的修行，而且还在火麟城的警备队工作，守护一方安宁，心性可嘉。所以作为过来人，我好心给你个建议——把枪丢了吧。”
时遴一脸诚恳地建议，毕竟他见过太过自害的幸运E枪兵了。
“…你竟然敢戏弄我？！”然而这种一本正经来扯淡的表现瞬间把李月曦的怒火燃到更高阶段，枪意顺着长枪迸发四散，激起不分敌我的冲击波。
猝不及防下，妙龄女修身后的队员一个趔趄，摔倒了好几个；反而是时遴这边的仙务员早有预料，在枪意迸发前就运起真元抵抗了，修为高出众人太多的杨羲自不必说，只是微笑着摇摇扇子，就把直击他和时遴的冲击彻底抹去。
“戏弄？”时遴眉头一皱，露出有些失望的表情说道，“啧，小杨啊，我明明是好心给她建议，她不接受也没必要恶言相向吧？”
杨羲以扇捂住下半张脸，凑到时遴耳边低语道，“咳，陈老，看她的枪意，这是岭南李氏家传的破虏枪。七百多年前，那起针对仙民的连环谋杀案的凶手，就是用的这枪法，把他揪出并处决的你，应该有印象才是。”
顺着杨羲提供的线索快速搜索脑海中的记忆，时遴很快就找到对应的事情，“是了，那是当时小吴为了避免我太久没活动，业务能力下降才找的一桩案子。可说实话，这种其他同僚都能轻松解决的凶手，你也别指望我印象深刻啊！”
最多也就是佩服一下那个神通五品的大老爷们明明学的是大开大合的枪法，却十分擅长隐匿潜行。对付修为比他高的人，还懂得在隐蔽的角落刺出角度刁钻但飞快无比的枪来制敌，不过也就那样了，区区一个激进的反仙修士而已。
而杨羲只是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并一言不发。时遴口中的小吴乃是当年仙管局的局长吴乘风，如今也是仙庭小有名气的新进神仙，还即将是他的前任——能若无其事地把其他人礼让三分的大佬当小辈看，这大概就是基层老骨干的特权吧？惹不起惹不起……
“别浪费时间了，小杨，你且在这里看着警备队的人，不用走动，免得他们坏事，我去看看死者就回来。”时遴打着哈欠，一边对杨羲吩咐道。
而后者则是沉默地点点头，等时遴说完才与他拉开距离，对其他仙务员笑道，“诸位，警备队这边就交给杨某来说服好了。陈老是局里的骨干，办案经验丰富，进去以后你们且好好配合。”
骨干？你确定不是从仙管局成立以来就一直原地踏步，偶尔闲得无聊还会玩空中劈叉的千年睿智清洁工？
听到杨羲的吩咐，张全等人脸色古怪，但很快就恢复如常，“主事请放心，我们会全力配合陈老的。”
说完，张全率先给时遴让路，还做了个“请”的手势，才带着林姓兄弟等同事一齐走进露天广场的后台。
而一直没能**话题的李月曦也意识到了自己被无视的事实，怒气蹭蹭蹭地直往上冒，“给我站住！这是我们警备队负责的案件，轮不到什么仙管局插手！你们别杵着，快去把这些人拦——呜！”
还没下达完整的命令，有如实质的威压就向着她和警备队的人员直击而来。甚至连运功抵抗，他们就生出心口被重锤猛打的苦痛，喉咙一甜，便吐出一口鲜血，脸色惨白，除李月曦外其他队员都摇摇欲坠，显然伤得不轻。
“轮不到我们插手？”
收回向他们张开的手，杨羲似笑非笑地看向李月曦，目光却极为冰冷，“小姑娘，杨某承认，只是二十出头就修炼到真罡九品，你也算是前途不可限量，但做人可不能太直了。在这太极大世界甚至整个诸天万界，圣明皇朝确实算得上是一流势力，但顶尖的，还是神界，以及咱们仙管局隶属的仙庭！”
“你以为这里是朝廷的地盘，我们仙庭的人就不敢放肆？杨某不怕告诉你，那是因为我们不想跟神界一样什么事都横插一脚，看着恶心！但是也请你记着，现在死的是仙民，只要是和仙民有关系的事，就是跨界执法了，我们仙管局，都会管！”
“你你你，你！呼……难道你们仙管局就不怕，惊动守护朝廷南部的军方吗？”李月曦气极，胸前那对脂肪团急促起伏，“不是谁都会在成神之后飞升神界，我们圣明，也是有神明守护的！”
但李月曦没料到的是，听完她的威胁，杨羲笑意更甚，“没关系，杨某既然会来此地，你以为咱们局就没有先和守护朝廷的大能打招呼？拜托，我们可不是蛮横的神界，要动粗也会事先知会一声的。”
虽然很可能只是提前个半个时辰甚至更短的时间，但这位英俊潇洒的公子哥却深信，刚才时遴那波气势威慑，足以吓得如今镇守南部的神明龟缩不出。相信在他们拍屁股走人前，祂们都不敢前来，免得惹恼『太华上仙』，被杀死个两三次。
* * *
“就是这里了，陈老。”进入到广场为来此演出者专设的后台工作间，张全忍不住打断一路东张西望的时遴，指了指脚边早已气绝多时的死者，对他说道。
在他和其他仙务员看来，这个叫陈彬的仙管局老人就不像是专业的。体内连一丝真气都没有就不说了，一路上那左右张望的样子简直就和刚从穷乡僻壤出来，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人一样，只是走马观花，不可能找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但是连局长器重的杨主事都对他礼遇有加，只是一般员工的他们哪里敢怠慢？万一这活了两千多年的短发男其实在仙庭那里有后台，而他又气量小，找自己的后台告状，张全他们可就不知道往哪里哭了！
“哦，就是他们是吧？”听到张全提醒，时遴像是刚回过神，恍然应道。随后就走了过去，同时给自己戴上水膜手套，避免现场被指纹破坏，“还好，命牌虽然碎了，但还在，可以看出很多东西呢。对了，这是第一起案件吗？”
张全深吸了一口气，语气有些沉重地答道，“…类似的已经是第二起了，和他们一样，死去的仙民志不在修行，反而对音律绘画颇有钻研，但他们是否还有更多关联，我们还需要进一步调查。”
时遴拿起命牌碎片的动作突然一滞，“…我说，你们该不会在调查他们人际上的共通点吧？”
“对啊，”没等张全开口，随行仙务员中唯一的女仙人就点头承认，然后不解地问道，“陈老，办案不都是从这里查的吗？”
“那是一般的情杀仇杀还有为权财谋杀的案件！咱们仙管局着手处理的案子会一般吗？”
时遴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两千年来，针对仙民的谋杀，你们应该先考虑到一件事。那就是，凶手杀死仙民，会不会只是因为他们是仙人，而非其他原因呢？”
张全等仙务员：“！”
注意到他们的反应，时遴暗暗叹了口气，不晓得是不是该为这些仙人后辈的“淳朴”而痛心疾首。
其实说到底就和种族仇视引发的谋杀差不多，这么说虽然不好听，但在凡人看来，仙人也许就和不少黑人眼里的白人——不，时遴寻思，用《機動戦士ガンダムSEED》里的调整者和自然人来类比仙民与凡人的关系，才更合适一些……
“不过凶手的作案手法，我大致有头绪了。”
张全等仙务员：“！！！”
忽视了众人集体惊讶的反应，时遴瞄了一眼死者们被抓破的喉咙和沾满鲜血，夹杂少许肉末的指甲，嘴角牵扯出一丝微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