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身材相较之下略微矮小的黑衣人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手持薙刀的雪子,他意识到事情正在变得奇怪,但不敢多想,继续提剑往前冲来。雪子眼神坚毅,用脚跟一磕刀柄,把刀架在身前朝前横向挥去。刀刃随即带着微弱的红光劈砍在对方青铜色的双刃剑上,薙刀的刀刃瞬间出现一个明显的缺口,但刃走偏锋,刀身并没有像之前那样直接断裂。
‘噢~这样的花纹,老夫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了。’
“看来你的实力也下降了啊。”雪子瞥了一眼刀刃上的裂纹,心中不免有些担心。
‘哼,就这种品次,能受得住对方的一剑就已经不错了。’
果然,雪子朝黑衣人看去,对方正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此刻他握剑的手已经变成左手,右手不自然的背在身后。雪子看到他俨然已经发肿的手腕,自己也不由地一惊,刚才的那一击居然能有如此可怕的力量,难怪对方像看怪物一样看着自己。
“穷奇,你怎么了?”一旁和织田信长交战的黑衣人显然也注意到这点,他一剑挥开已经满头大汗的织田信长,朝对方喊道。信长已经快要招架不住,这么一下喘息的机会使他得到了进攻的空隙。
“我自己能应付的了!”名为穷奇的黑衣人非常不领情。
不远处与剩下一名黑衣人交战的竹风的情况更加糟糕,雪白的袈裟上赫然多了数道血口子。黑衣人似乎不想马上致猎物于死地,古铜色的长剑不停地划破空气,等待着猎物油尽灯枯的那一刻。
‘喂,小鬼,这把刀还能在承受一击。’
雪子回过神来,对面的黑衣人正在等待自己的进攻,“那就在一刀内解决掉。”
话音刚落,雪子一个健步几乎快要冲到黑衣人面前。对方完全毫无防备,刚准备起手还击,大腿根部就传来一阵剧痛。俯身一看,雪子的薙刀已经贯穿了自己的大腿一侧,鲜血像小溪般顺着自己的膝盖向下流去。黑衣人意识到失态的严重性,但为时过晚,他无法抵御身上突如其来的疲软感,跪倒在地,与此同时,雪子也已经站到了他的身后。
“穷奇!!”黑衣人刚想冲过去支援,但却被信长的一刀拦住。
“这怎么……可能?”穷奇跪在地上,双目圆睁瞪视前方,“我……我居然……”
雪子举起薙刀,冷酷的看着地上黑衣人的背影,似乎在等待什么。身后突然传来异响,只见和竹风纠缠在一起的黑衣人像狂风般席卷而来,下一秒就要跨在雪子的头上,手中的短匕首发出咄咄逼人的银光。
穷奇意识到不对,“嬴鱼!等等!”。
雪子的嘴角扬起,手中的薙刀突然转变方向,实心的薙刀此刻在她的手中如同一把玩具。刀锋划破筋膜的声音在这狭小的空间内响起,众人都汗毛直竖的向后看去。那个名叫嬴鱼的黑衣人,被死死地钉在半空中的岩壁上,他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用同样一副表情看着正慢慢靠近自己的雪子,眼神中竟然出现了恐惧。
“你……到底是……”话未说完,嬴鱼又是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嬴鱼吃力的抬起手中的剑直指雪子,“等等,你难道不想知道我们……”
雪子右手猛地一拧,疼得嬴鱼尖叫起来,狂涌而出的静脉血活生生呛死了他,握着剑的手无力的垂在一边,不愧是职业的海上杀手,虽然身死可手中的剑却还紧紧握着。
此时,插在岩壁中的薙刀再也承受不住尸体的体重,应声而裂,嬴鱼的尸体也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雪子从尸体旁捡起对方的长剑,“我已经知道了。”说着,一刀斜向劈去,跪在地上的穷奇顿时失去了头颅,取而代之的是一柱喷泉般的血柱。
看到如此情景,剩下的一个黑衣人慢慢朝后退去,他瞪着雪子的背影,用余光最后扫视自己两个同伴的尸体,看到正准备偷袭自己的织田信长,他很快就转身朝黑暗深处飞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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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就请拜托竹千代殿下了。”坐在地上的广桥朝竹千代鞠了一躬。
竹千代的眼神中有一丝愧疚,“广桥大人。”
“是。”屋外的庭院内大雪纷飞,时不时有几片雪花被吹入屋内,随即融化,蒸发。
“我是不会窥视雪子殿下的东西的。”
“哪里的话。”广桥俯首,“这本来就是松平家的东西。”
“如果雪子殿下回来的话,我仍然会把今桥城还给殿下。”竹千代把身子探出去,想要扶广桥起来。
“竹千代大人!”坐在身后的本多平八郎不解地看向竹千代。
“平八郎,”竹千代伸手示意无需多言,“那位大人,只要你见过她就会明白的,那才是真正的为乱世而生之人。”
“大人!在下世世代代都是您的家臣!”平八郎梗着脖子低下头去。
广桥笑了,在竹千代眼中这是一种凄惨的苦笑,“这次山本晴明的事情,也多亏殿下了,居然能想到这样的妙招。”
“这都是家臣鸟居元忠的策略,在下只不过是叮嘱他们不要和今桥城冲突而已。”
“竹千代殿下真是得到了许多瑰宝啊。”广桥看了看竹千代身后的本多平八郎。
“广桥大人,万万不能放弃啊!”
广桥在心中叹了口气,自己不知道已经几天几夜没有合眼了,自己派出去的人一无所获不说,武田家的兵力也要因为军事通行权的期限而撤回了,桐泉之里的态度更是十分微妙。相信不久,等义信的部队一回到甲斐,武田家的易婚通文就会随其而至,这样一来,雪子就真的在这个世上消失了。一想到这,广桥的内心就无比难受起来。
走廊上有人匆匆跑来,“大人!!广桥大人!!”
竹千代和广桥扭过头去。
来人跪在门外,“今川家的探子回来说,他说……他说……”
“说什么?”
“清水家臣,山本晴明涉嫌谋反,义元公亲言,令其切腹。”
“什么?!”
来人行礼后便匆匆离去。
“怎么会这样……”
竹千代表情严肃地猛然起身,“我去找雪斋师傅。”广桥呆坐在地上,没有回应,竹千代行完礼后便匆匆离开。
广桥在地上的手紧紧握拳,“真的…没有办法了吗?”身前的火盆噼里啪啦地响着,他抬起布满血丝的双眼,不理会被热浪烘出的泪珠顺着脸庞滑下,“即便如此,也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啊啊啊……噢噢噢噢!!!”门口传来嘈杂的声音,广桥好像还听见了竹千代狼狈的声音。他急忙起身跑到屋外,越接近门口,他就能越清晰的听见马蹄踏在泥地上的声音,并非是一匹马,而是至少数十匹。
竹千代的背影呆滞的站在门口,身旁本多平八郎等人的呼唤在此刻都成了虚无。在一人高的栅栏外,一位红衣少女骑着枣红色的骏马,腰间别着朴素的长刀和已经上药的手炮。及腰的马尾在寒风中伴随着鹅毛大雪一齐舞动,少女的脸庞被冻得有些发红,脸色也比从前憔悴不少,但那种与生自来的冷酷却更加不怒自威。竹千代知道,她正在看自己。
“雪子……殿下。”竹千代结结巴巴的叫出对方的名字,他强忍着逐渐发热的眼眶,抑制自己不要在家臣面前出丑,但是他带有哭腔的声音还是出卖了他。
“哟,竹千代。”少女开口,水汽隔开了她和竹千代的视线。
宛如被一棒子敲醒,竹千代跪倒在广桥屋敷的门道上,身旁的本多平八郎虽然吃惊,但他也立刻随主君跪倒在地,好奇心使他不由自主的想抬头多看那个少女一眼。少女的头发上已经覆盖上一层薄薄的冰霜,但是她似乎毫不在意,并且他注意到少女大红色的披风下,竟然是一套黑色发亮的甲胄!她这是准备要作战吗?正这么想着,一道严肃的目光如绳索般想要束缚住他,平八郎回过神,发现少女竟然在看着自己,这可是大不敬,自己的心底居然害怕了!他来不及吃惊连忙低下头去,不再敢看雪子。
“找到自己的家臣了吗?”雪子的声音似乎要比空气都冷上一个层次。
“在下……”估计是太过紧张,平八郎竟然没有等竹千代介绍自己,自己便脱口而出,意识到问题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在下是松平家谱代家臣,本多平八郎。”
这个名字让雪子微微一惊,但是她没有表露在脸上,她知道这个跪在竹千代身旁的少年,便是日后的战国战神,素有德川家的高达之称的本多忠胜。
“雪子殿下……”广桥呆在门口,他一下子就发现雪子的嘴唇已经没有了疾色,现在的她宛如一把正在熊熊燃烧的大火。侧头看去,雪子的身后还有至少四十名骑在白布马鞍上的薙刀武僧,就像当年她驱马前去救自己的父亲时那样。武僧们各个都用白色的棉麻布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
白色的哈气升起,广桥朝后看去,本该是原先雪子三百亲兵驻扎的营地里,此刻竟然多出了近千人来,他们每个人都全副武装,不是手拿长刀,就是后背长弓,这竟然是一支人数多达一千人的武僧军队。
雪子也满意的朝身后看了一眼,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容,“抱歉,我来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