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昔日的三河第一高城冈崎城如今已是千疮百孔,三河的家老们大概从来都没有想到,自己会被一个女子用区区五千人打成这副惨状。这几天来,他们已经尝试突围了至少三次,但每一次,清水军都能知道他们会从哪个方向发动进攻。持久惨烈的战斗让武将们都身心俱疲,有传闻说清水军正准备切断他们的水源,城内正在不断地出现逃兵的情况。
鸟居忠吉和酒井忠亲等一系列家臣穿着武具坐在一起,每个人的脸色都相当难看。就连他们当中最年轻的大须贺正纲也抱着武士刀一声不吭,干净的脸上毫无生气。
“安详城那里没有消息吗?”
安详城位于冈崎城西部,要是想过来,脚程不过两日。
“我们拼死派出去的斥候,现在估计已经到了。”
“有把握吗?那个叫梅的忍者现在怎么样了?”
大须贺正纲翻了个白眼,满脸的无奈。
“一直在盯着呢,真是的,从没见过那么舒服的俘虏。”
酒井忠亲满脸黑线,他用脚都能想到那个人现在一副悠闲的样子。
“只要他和外界没有联系就好。”
“开什么玩笑,鬼都能看出来那家伙进出我们的城池丝毫不费力气吧!他在这里两天,喝的酒都能抵上我半年的俸禄了!”
“好了好了,大须贺君,稍安勿躁,当下这些都是小事。”
“鸟居大人之前还让我们节俭呢,这家伙是真的不拿自己当外人啊。”
“安详城能调动的兵力有足足五千,到时候我们能里应外合的话,应该就没有问题。”
大久保忠员摸着下巴说道。
“大久保,”鸟居忠吉没有理会大须贺正纲,急忙顺着大久保忠员的话往下说,“若是你了解敌人,就该知道对方虽然是个女童,但是绝对不是等闲之辈。”
“我知道,那么这样如何,我现在就带几个人摸出去,由大须贺君来为我佯攻,转移他们的注意力。”
“我没问题,据说清水军的大将山本晴明年方十六,就已经斩杀了我方三员大将,我很是想和他会会。”
“不要恋战,大须贺君,你今年也不过二十出头,人生还很长。”
酒井忠亲看着眼前这个跃跃欲试的年轻人,不免担心起来。
“好,那就这样决定了,两日后,我们在冈崎城见!”
众家臣点头,纷纷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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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出去——!”
“杀啊!”
冈崎城外,松平军发起了又一次突围。在佯攻方向的背面,五骑刀马队以最快的速度朝包围圈冲去。
雪子坐在一个小丘上,阳光打在漆黑的武具上发出沉闷的光,这个地方是周围唯一一个能看到整个战场的点。朝比奈泰亲站在雪子身侧,时不时从雪子那侧拂来的清风带着雪子身上淡淡的紫藤萝的味道。
(雪子……)
曾几何时,他还这样称呼过眼前的人。第一次见面时,他还把她当做是比自己年小两岁的妹妹看待,当师傅善寺要把保护她的任务交给自己时,他还以为只不过是师傅介绍对方的一种形式罢了。两年来,只有一个是从来未变的,那就是自己想要保护眼前此人的决心。
明智十兵卫提着一把铁炮从远处跑来,跪在雪子面前。
“殿下,他们已经突围了。”
雪子的嘴角出现一抹笑意。
“你去吧,十兵卫。”
明智十兵卫难以置信地抬头,正好看见了少女盈盈的笑容,就像一滴蜂蜜落在心池中,慢慢绽放开糖花。
“是!”
远处,雪子捕捉到两个拼杀在一起的人影,其中一个已经陷入下风,不,不如说是情况相当的糟糕。
“殿下!是山本!”
身后的朝比奈泰亲着急的叫起来。
雪子眯起眼睛,当她看到山本晴明已经被对方的武将,一个看起来和他年纪相仿的少年踢翻在地,下一个动作就该是斩杀处决的时候,终于不淡定地从椅子上一跃而起。
“拿出觉悟吧,山本晴明——!”
大须贺正纲举起武士刀,准备将地上的人头斩落。
“砰——”
一声枪响,褐色的弹丸拖着火光直击目标,原本高举在半空的武士刀猝然落地。
“啊……啊——!”
大须贺正纲痛苦地低吟着,用手掌死死地按压着右手的手臂。
山本晴明回头朝身后看去,一个淡蓝色大铠的身影正举着一把还冒着余烟的铁炮。
“你这个……卑鄙小人!”
大须贺正纲疼的嘴唇发白,但还是颤颤巍巍的捡起了地上的武士刀。山本晴明也早已经从地上爬起来,但是他已经血红的双眼却瞪向了明智十兵卫。
“明智——!!你这个——”
话还没有说完,明智十兵卫就转身消失在了枪海中,自己也被紧跟而来的友方足轻团团围住。
从近处奔来一骑大将,镶嵌在兜上的是一张青铜人脸。
“走了!大须贺!”
没有等大须贺正纲回应,酒井忠亲就一把拽起地上的他,两人直朝本城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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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久保忠员率领着援军用最快的速度行进在小道上,他不自禁地不停地用腿加紧马肚,胯下的战马不得不一路小跑着向前。整个援军近三千人几乎就是这样跑跑走走地许久。
“大久保大人。”
身后的一个不知名的国人众首领赶上来。
“怎么了?”
“大久保大人,兵士们都快要走不动了,能不能……”
“不可以,怎么可以在这种地方停下来!我和酒井大人约好,要在一日后会师与冈崎城下,你想让我失信吗?!”
“可……可是……将士们都……”
看着一脸愠色的大久保忠员,武士不再敢说什么。
眼前的泥路上很平常的被大片大片的枯叶覆盖住,但是大久保忠员却感到一丝奇怪,但是却又说不上来。
“喂,我们快点穿过这里。”
他这样命令道,几乎就是同一时刻,他终于明白,刚才违和感的来源。整个三河已经有六七天未曾下雨,可眼前的路上,这一大片一大片的树叶上,居然泛着凝重的水光!
(难道说!!)
“停……”
大久保忠员的本能反应就是立刻勒紧马绳,身后的部队也立刻乱作一团。
“开枪——!”
浓密的树林中传出男人的命令声,下一秒,小道的两边像是打开了一排排的闪光灯,弹丸飞过耳边撕裂空气的声音让人汗毛炸立。
“啊——!”
“我们中埋伏了!!!”
“迎敌——”
马匹在巨响中纷纷受惊,踢倒了数名马夫。弹丸打在之前的树叶上,一丛丛火苗瞬间弥漫,转眼间就是熊熊的大火,但是这样的火焰却不足以烧起整个森林,只是刚刚好把他们的前路封住而已。很显然,这里的一切,都是被人精心设计好的,不知道他们已经等了自己多久。
(怎么可能!清水军怎么可能还有兵力!)
“不要惊慌!!保持队形!!迎敌——!”
大久保忠员大吼道,他的余光注意到两边的小丘上立起了密密麻麻的黑色旗帜。
(怎么会……)
“开枪——”
(好快!)
没有等大久保忠员感慨完,下一轮的铁炮随即而至。
铁炮所产生的浓烟和清晨山间的薄雾混杂在一起,就这样吞噬了这支足足有三千人的援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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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后,冈崎城。
“怎么回事,我们都已经准备好了,大久保怎么还没到。”
酒井忠亲着急的和鸟居忠吉等待着。
“对了,大须贺君怎么样了?”
“不太好,按照我习武的经验,恐怕……”
鸟居忠吉无声地叹息,“也好,也好,做个庶民平平稳稳地过一辈子,也算是善终。”
“这一世,有谁能够真正地平平稳稳。”
走廊上响起平稳的脚步声,家臣们都因为这个陌生的脚步而向外望去。
“诸位的援军怕是不会来了。”
梅的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的那一刻,家臣们都倒吸一口凉气。
“是谁放这个家伙出来的!”
身边的侍卫都已经拔刀而起,准备把梅叉出去。
“等等。”
酒井忠亲站起身。
“你刚才说……”
“是的,安详城三千人的援军,已经悉数在青方田全灭了。”
“不可能!”
“大久保忠员大人被生擒,其余的,都要看雪子殿下的处置了。”
“.…….”
酒井忠亲坐回,不如说是直接瘫倒在座位上。
“酒井大人!你不要相信他的话!”
有武士劝阻道。
“你们想要什么,不,那个雪子公主想要什么?”
“酒井大人!!”
武士们都暴躁起来,但在看到同为家老的鸟居忠吉毫无反应后,才终于明白,他们根本就没有选择不相信的余地。
“现在才想到问我,会不会太晚了一些。”
“你不要太小瞧我们了。”
“你们这是打算投降了吗?”
“如果可以的话。”
“那么,雪子殿下会在明日这个时候进城,和诸位详谈。”
松平家的武将们面面相觑,他们都隐约感到,这次要遇到的,绝对不是什么友善的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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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泠坐在大关龙照的床头,用毛巾帮他擦拭着额头。她看着眼前的这个已经称不上是个武士的男人,明明是如此年轻的面庞,却长着一副大胡子。
(要是没有胡子的话,会不会好看一些呢?)
就当阿泠这样想着,突然发现眼前的大关龙照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双眼,牢牢地盯着她。
“啊!”
阿泠吓得手里一抖,下一刻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道挽入怀中。脖子上又一次被人用细长的刀片抵住。
“不行!你的伤口……”
在短暂的恍惚后,阿泠第一时间想到的并不是自己。似乎是对这句话有所感触,她明显的感受到自己脖子上的刀片一下子松了不少。
“喂!你……”
极度沙哑的嗓音。
“阿泠!阿泠你在哪呀!”
“雪子殿下。”
“雪子殿下。”
营帐外传来雪子欢快的声音,营帐内的两人都是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