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两个月的调养让大关龙照的伤势好转不少,胸口被雪子洞穿的伤口虽然时不时还会隐隐作痛,但总比最初疼的连呼吸都得小心翼翼的要好。
‘嘘,千万别说话!’
看着自己的伤口,他遥想起自己刚醒过来时照顾她的那个少女,那是他拿着手术刀准备挟持对方做人质,但没想到少女在听到外面雪子的声音后,竟然用他想都没想到的巨大力道挣脱开了他,又灵活地趁他没反应过来地把他按在床上。
“唉,这里的一个个都是怪物吗?”
还未拆线的伤口传来阵阵的瘙痒感,时刻提醒着大关龙照的神经。
“还没来得及问她呢,这种处理方式的事……”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间三十坪开外的营帐,成为了他单独使用的高级病房。回想起刚住进这大帐篷的时候,又干又闷,一下雨就瞬间变成湿热的环境,真的让他恨不得撞墙。现在随着天气逐步转凉,自己的身体竟然也住的习惯起来。
‘反正这玩意,也是从南蛮人那里学来的吧。’
坐在一个半开的大木桶上的大关龙照总是喜欢在这个时候回顾一下周围,不然的话,习惯了狭小空间上大号的他,会尴尬地便意全无。也不知道他刚才的话究竟是在说这间营帐呢,还是在说自己座下的这个简易马桶呢。
“啊~~——”
熟悉的肠道蠕动感,紧接着就是熟悉的畅快淋漓,某种意义上的。大关龙照一脸爽飞的长舒一口气,继续狂轰滥炸一番。
“噗通——”
‘嗯!!!——’
熟悉而又陌生的水花声让他的脸色一紫。这时候响起水花的声音简直就是最大的噩耗,没错,很快,他的屁股上就传来滴滴哒哒的黏意触感。
“嗯——!!!!!”
这种感觉让他瞪圆眼睛,就像身后有个人在准备为他介错!
“喂,你听说了吗?城内瘟疫的事情。”
营帐外传来巡回足轻的声音,看来是每天一到点就来巡逻的士兵又准时地来踩点了。但事关最近人人自危的瘟疫,就连大关龙照也不敢掉以轻心,他顾不上屁股上沾着各种不明液体,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怎么不知道,就在刚才主公还因为这件事大发雷霆呢。”
“诶?怎么回事?”
“你不知道吗!也难怪,你好像是三河人吧。”
“是这样没错,不过到底出什么事了?主公一发火可不是小事情,恐怕又有人要因此掉脑袋了吧?”
大关龙照的脑海里回忆起一张少女面带愠色,但又因为是小孩子,反而有些让人想笑的脸。
“这次到没有,那个桔梗屋的少坊主,不是被家里人活活钉进棺材了吗?结果殡队刚出内城,就和主公大人撞了个正着!”
“这……怎么了吗?在我老家,大家也都是这样处理的,不然肯定会给邻居们添麻烦的啦。”
“其实这件事在平民看来根本没有什么,但不知道为什么,主公突然大发雷霆,下令城内再也不许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呜哇……不过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个好主公吧。”
“这是自然!”
为了听得更清楚,大关龙照提着那个简易马桶走出营帐外,远远地跟在两个足轻身后,离士兵们挖的旱厕坑还有一段路程,虽然他很想赶紧把手上的副产品倒掉,直觉告诉他眼前的这个对话,一定能有什么有用的消息。
“嗯?”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两个足轻还是警惕的转过身来,但很快,他们就闻到了一股足以对这辈子造成心理阴影的恶臭。
“这是什么味道!!”
“你这家伙!快点去倒掉啊!”
被发现了的大关龙照只好一脸讪笑的往前跑去。
“抱歉,抱歉,好久没拉了,这不是……”
“别磨磨蹭蹭的!快去——!”
足轻朝着他的背影大声吼道。
“但愿这坏病不要传到三河去吧……”
那个看起来更年轻的足轻双手合十,心中默默祈求保佑。
“说到这个……来。”
“嗯?什么……”
年轻的足轻凑过耳去,两人悄悄的在说些什么。
远处的旱厕坑边上,大关龙照看着沿着坑壁滚落的自己的副产品,满意的露出一抹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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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比奈泰亲和岩田平太郎带着数十名长枪足轻跟在雪子身后,他们穿过一间又一间临时搭建的木棚子,每间木棚内至少都有三名躺在木板上的病人。雪子眉头微皱,以最快的速度冲进了位于医舍营最中央的大营帐内,营帐内艾草的味道淡了许多,让她觉得顿时好受不少,广桥直冈已经等候多时,令雪子意外的是梅忍竟然也在营帐内。
“殿下。”
“殿下。”
二人朝雪子行礼,朝比奈则是走到雪子身后,为她摆好肘枕。
“怎么回事?怎么一下子多了那么多病患?”
“这是……”
岩田平太郎听出了雪子语气中的怒意,吓得趴在地上不敢抬头,就连先前在城内和山本晴明话锋相对的勇气都消失了。
广桥直冈看了一眼地上的岩田平太郎。
“恐怕是,城内的百姓宁可将病人自己偷偷处理,也不想让他人觉得自己是这场瘟疫的传播者的缘故吧。”
“笨蛋吗?”
“殿下,那么这些多出来的病患该如何处置呢?如果就这样放任不管的话……”
“我知道。”
雪子愁眉不展的思考着事情的应对方法。
‘果然这个时代的鼠疫非常棘手啊,黑死病在欧洲大肆侵袭的时候,人们也是束手无策……等等!欧洲黑死病是因为什么而停下的?!啊啊,想不起来!!’
看着雪子愁眉苦展的样子,梅忍微微一笑。
“殿下,我倒是听到了一个有趣的消息。”
“哦?”
“我听说,城内的天主堂的主管,似乎在给信徒服用一些特别的东西,号称能够治疗瘟疫。”
“天主堂的主管?啊,路易斯神父吗?”
‘说起来,已经很久没有见那两个南蛮人了。’
“正是,殿下不妨去问问他们?”
“不用,泰亲,你去把路易斯神父叫过来,就说连带着他的特效药一起拿来。”
“是。”
朝比奈泰亲起身就走。
“说起来,我也有件事要让你去做。”
梅忍低头。
“殿下请讲。”
“把你的弟子们派到尾张,三河,远江和骏河去,每三天告诉我一次各地的瘟疫情况,如果出现扩散,立刻来报。”
梅忍静静的听着,听完后行礼。
“在下遵命。”
“嗯,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就赶紧去忙吧。”
“是。”
梅忍有些迟疑地站起身,往营帐外走去,帘帐被掀开的那一刻,一股浓重的艾草味又一股脑的钻了进来,简直要熏得雪子睁不开眼。
“让他们不要再烧艾草了,有这个功夫不如多去跑跑步。”
“大家都很害怕。”
许久不说话的岩田平太郎终于开口,眼神中满是恐惧和无奈。
“殿下……殿下要不要先回清水城避难呢?”
听到岩田平太郎这么说,雪子感到有些惊讶。
‘在担心我吗?这家伙。’
“喂,平太郎,这话你是第一个对我说的吗?”
“啊?殿下是什么意思呢……”
“所以说,你有没有把这句话对阿泠也说一遍?”
看到眼前的这位直男没有理解自己的意思,雪子只好把话题挑明。
可是岩田平太郎经过之前父亲因为帮自己提亲,而被训斥的直接出海不敢回来一事闹得心有余悸,哪还有胆子去打阿泠的主意?
“这……在下并没有这个……”
“白痴。”
“可是殿下不是已经拒绝了家父……”
“唉。”
雪子扶额,为什么这个时代的家伙们,都认为一个人的爱情是可以靠别人来决定的呢?
“你自己想想吧,还有,让你父亲就先别回来了,马上就是黑潮了,回来也不太安全。”
“多谢殿下能为父亲着想!”
岩田平太郎甚是感激地伏倒在地。
此时营帐的木帘被外面的足轻拉开,两个高大的金发碧眼洋人身穿传道士的黑色长袍出现在门口。其中一个在看到雪子的那一刻,他的眼神中满是惊喜,差点连手中的木盒子都没拿稳。
“Oh!!Mädchen!”(哦!小姑娘!)
神父路易斯则直接步入室内,面色凝重。可能是南蛮人身上香水的味道,原本的艾草味也渐渐变得好闻起来。
“Your majesty.”(殿下。)
路易斯神父把右手放置胸前,微微鞠躬。
“咳咳。”
雪子清清嗓子,要说英语果然还是不太适应。
“My following has told me ,that you have a
kind of miraculous medicine can treat my people.”(我从我的部下那里听说,你们有一种神奇的药能够治疗我的子民。)
两位神父的表情都先是一惊,虽然已经知道雪子能够用英文与他们沟通,但是再次听见时,还是会有一种很强的违和感。
神父路易斯把手中的木盒子放在地上,移到广桥直冈的面前。木盒被打开,里面飘出一股淡淡的酒精味。
“这是……”
广桥直冈把木盒递给雪子,雪子一眼就看出来了那是什么东西,这简直就是医学生上课要用到的教科书里的标志图片。
“金鸡纳碱……”
“殿下,那是……?”
广桥直冈好奇地问道,他脑海中浮现出刚才自己看到的磊成一块块的用黄油纸包好的膏状物体。
“Yes! Quinine! How you know that!”
一个神父惊喜的大叫,显然是听出了金鸡纳碱的谐音。
“是奎宁。”
“奎宁?!那不是……”
“啊,没错,奎宁虽然是治疗瘟疫的特效药……但是……”
雪子看着手中的盒子,面色凝重。
“但是只能对疟疾有效吗……”
看着广桥直冈和雪子渐渐难看的脸色,两位神父虽然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也知道事情似乎有些不妙。
“要不要告诉他们?”
广桥直冈问道。
“算了,这东西,就算是当个心理药也好,让他们回去吧。”
“是……”
送走二位神父,雪子顿时觉得身心俱疲。
‘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只能让这场瘟疫自己慢慢渡过?’
“喂!你是什么人!”
“让我过去!我有要事要对主上大人说!”
‘主上大人?’
估计是在叫自己吧?这种一听还以为是一个山羊胡大叔的称号到底是谁流传出去的?雪子有点想笑,顺着声音看去,只见嘈杂的方向,是两个足轻正在阻挡着一个穿着邋遢的男人,衣服上似乎还有许多不明液体干燥后留下的斑斑点点。
“那家伙……”
雪子自然是一眼就认出了对方,虽然这家伙先前的大胡子不知道被谁剃的一干二净,但是胸前缠满了各种各样的纱布看来,似乎是休息的不错。
“主上大人!我知道哪里能找到对抗瘟疫的解药!!”
朝比奈泰亲一个健步冲上去,对着大关龙照怒目圆睁。
“不许胡说!!”
“是真的!原主形高利直曾经在堺采购了大量的瘟疫药!只有我知道在哪里!!”
刚准备离开的雪子猛然回头,一眼正对上那个正朝着自己大喊的男子,一阵沉默后,两人不约而同的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