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噢——!”
“太好啦……真是是松了一口气啊。”
“这样一来,我们也是清水家的武士了吗?”
瘟疫似乎并没有影响鱼屋的生意,虽然客人的确没有上几个月那么多,但也还不至于到门可罗雀的地步。
在朝比奈泰亲的推荐下,大关龙照和透等野武士们一起,已经在这里喝到了第三轮酒,除了大关龙照以外,其他人都开始感受到了清酒强大的后劲,渐渐有些微醺。
“你在说什么呢?”
“怎么可能,想得美!”
大关龙照一拍对面同伴的脑门,虽然极力想装出一副愠色,但是在酒劲作用下的欣喜让他生生挤出了一副哭不像哭,笑不像笑的醉态。
“你们……你,你……”
他拿着手中的酒杯,像乐队的指挥家一样,对着周围的人一个一个地用力地都点了一遍。
“都是我的部下哦!”
“诶?为什么我也是?”
本来就不胜酒力的朝比奈此刻更是一脸懵逼,因为龙照的杯子也在他的鼻头前停了一下。
“吵死了!”
“今天要不是我,你和我说不定都要被主公砍死在大堂上了!”
朝比奈回想起方才刚走进评定室,就一眼看到高山友次的那份瘆意。在那一刻,他甚至已经做好了当场切腹的心理准备。
现在看来,刚才的一切就像是做了场噩梦一般。
“殿下她……到底是怎么说服高山大人的呢?”
“管那么多干嘛?”
“在他们那个位置的人,肯定是做了什么交易吧?”
在一旁的透发表了自己的意见,因为之前和大关龙照约好,好处归自己,杀头归他的约定,他这次并没有能够见到雪子。
看到朝比奈和大关龙照不仅平安归来,还能够受赏,透甚至都有些嫉妒他们。
“喂!那边的小鬼!”
“是!马上就来。”
龙照朝在店里跑来跑去的仁太郎招招手,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侧身转向朝比奈。
“这家店,好像是岩田左门卫大人的夫人开的吧?”
“啊,是这样没错。”
“那那小鬼头是平太郎大人的弟弟?”
朝比奈看了看龙照手指的方向,看着仁太郎忙碌的身影,他的眼神有些复杂起来。
“啊……仁太郎啊,他不是……”
“来了来了,各位大人,刚热好的酒,还请喝的时候多注意些。”
一位身穿朴素和服的少妇用一块薄木板盛着六盅酒为他们一一摆好。
“那孩子啊,是我们家的孩子哦,是叫仁太郎来着。”
少妇带着慈祥的目光望了一眼另一边,刚忙完手中活计的他看到养母的眼神后,朝她微微一笑,便立刻跑回厨房去了。
“那么,还请慢用。”
“啊,好……”
看着眼前虽然衣着朴素,但是气质非凡的少妇,就连喝醉了酒的龙照等人也不得不对她肃然起敬,竟然还纷纷向她点起头来。
‘那家伙,是在笑吗?’
朝比奈看着仁太郎远去的方向,微微出了神。
“说起来,你和主公大人是怎么认识的呢?”
透为朝比奈斟满一杯酒。
“啊,说起来我也注意到了,朝比奈,难道是今川家的……”
龙照也抿了一口手边的酒,展现出强烈的兴趣。
“没错,的确是那个朝比奈……”
一提到家人,朝比奈泰亲的眼神瞬间黯淡许多,看来并不都是美好的回忆啊。透开始后悔自己提起的这个话题。
“家父是今川家第一重臣,朝比奈泰能。”
“诶——?!”
“真的?!”
“那个号称【鬼武者】的朝比奈泰能??”
不光是透和龙照面露惊色,其余的野武士也震惊地把目光都投了过来。
“比起父亲大人,我确实显得有些微不足道了。”
“我有些太狂妄了,说实话,作为武人,我的剑法还不能与我兄长大人望其项背……”
朝比奈低着头,一圈又一圈地擦着杯口。
“兄长大人?”
“嗯,今年刚刚元服的今川家武人众,名叫朝比奈泰朝。”
“没听说过呢……”
透摸了摸下巴。
“兄长大人的话……这个名字在将来必然是大放异彩的吧?”
“这可不一定吧,对吧?透。”
“诶?”
说起来,自己还完全不知道透的事情,这位野武士的过去,想必对他自己来说,一定早已经到了大放异彩的程度了吧?
“说起来……透大人为什么没有姓呢?野武士不应该……”
“我舍弃了。”
“诶?”
身旁的透眼神一下子凶狠起来,但转瞬即逝后,是深深地自责,与和他个人形象完全不搭的无奈。
“我没能守护好自己的主公,当然也就不能继续留着主公赐给我的姓氏了。”
“也不知道,那位大人的近况如何呢。”
“那……透大人的原主……”
“是很久以前的事情,就算不提也没有关系了吧。”
一整杯清酒被透一口喝下。
“啊……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
透抬起宛若太阳般明亮的眼睛,对朝比奈挥了挥手。
“嘛,既然朝比奈老弟都告诉我了你的事情,我在这样扭扭捏捏下去倒是我的洋相了。”
“三河西条吉良原当主,吉良义昭。”
朝比奈看了看龙照,他笑了笑,应该是在说自己也不知道吧?
“那么,如果说,是这个城的原城主的话,就大概有个数了吧?”
“这个城的……今桥城吗?!”
“没错。”
“不过,这个城的变化真的是太大了。”
“对啊对啊。”
“真的是。”
周围的野武士们也都纷纷附和,看来他们几个都是原先吉良家的家臣吗?
“要说以前的话,这里哪里像是个城啊,简直就是个小渔村嘛!”
要说今桥城能够发展到今天,朝比奈也算得上是一个合格的见证者,说到这个话题,自然是引起了他的兴趣。
“所以,然后发生了什么呢?”
“吉良家本来是有东条和西条两家,吉良义昭大人是在兄长吉良义安被送到今川家成为人质之后成为东西两家的共主的。”
“那……没能守护好是?”
“自己的兄长只因一个人的一句话,就被像鸡一样捆到别的地方当做人质,十几年都没能见上一面。”
“那可是堂堂一个大名啊,不仅要给松平和今川两家上贡不说,就连老婆也是今川家随便选了的一个丑女!”
“这样的话,就算是天下最有心性之人,恐怕也难以忍受吧!”
透的眼眶微微发红,猛灌一口酒。
看着老大痛苦的样子,其他的野武士继续接话道。
“像我们这样的小虫,只要是有翻身的小细缝也会立马迫不及待地往里钻的。”
“于是,那位吉良大人干了什么呢?”
“联合松平家,发动一向一揆,当然,最后是失败了。”
“为什么?”
“砰——”
大关龙照的杯子狠狠地敲在了桌上,一桌子的人立马安静了下来。
“还为什么……”
“朝比奈小子,你这个问题可是很危险哦!”
“还有你们几个,过去的事情就那么令你们回味无穷吗?”
他拿着酒杯指着众武士的鼻子,也看不出来他到底是不是醉了。
“喂,快看那小子,听他们说也是清水家的家臣咧。”
在他们隔了一桌的后一桌上传来刺耳的声音,几个用红布包裹着腹部的人故意用他们听得到的声音议论着。
“啊,是在说我吧?哈哈哈,从前就有……”
龙照挠了挠头,丝毫不在意的笑了笑。
“就他那个岁数,能辅佐城主什么呀?”
“说不定是一起过家家吧?”
“哈哈哈哈哈哈——”
那几个男人大笑起来,很明显,他们并不是在说龙照的事情。
意识到这一点的朝比奈刚准备转身,可是,他发现本该坐在对面的龙照此刻却不见了。
“喂,你们这帮畜生。”
“啊?”
背对着的两个男子听到龙照的声音还没来得及会骂一句,一股怪力便把他们的头死死地按在了桌上。
其中一个试图反抗,但在听到自己的脖子发出了咯咯的声响后,便不再敢动了。
“你们,刚才说什么来着?”
一只手各按着一个脑袋的龙照龇牙咧嘴地抬起头来,随着另外两个人警惕地站起身,剩下的野武士也围了上来。
与此同时,在今桥城另外一头的制盐所内,本来平日里就因为煮盐而湿气极重且闷热的制盐室内,此刻弥漫着一股猪油混着各式各样卤水的味道,只要吸上一口,都会让人觉得是不是走进了一间有着上百年历史的旱厕。
尽管已经习惯了盐卤味道的奥平贞能,此刻走进这间屋子也是用手帕捂住鼻子,连呼吸也只能小心翼翼。
“殿下……究竟是……”
他悄悄地凑到广桥直冈的身旁,小声地问道。
“奥平大人不知道吗?我还以为是之前殿下和奥平大人在骏河的岩洞里学会的东西??”
“那个岩洞?别开玩笑了,广桥大人。”
奥平贞能看了看门口摆满了的一罐罐猪油,回想起和雪子一起被囚禁在岩洞里的日子,那时候别说是猪油了,就连雪子还昏迷不醒的时候,找几只蚬子都费劲了力气。
“猪油,水,盐,还有……纸盐,这些东西到底能干什么呢?”
“说起来,那个纸盐啊,我刚才尝了一下。”
“啊,是吗……啊??尝了一下?!”
广桥直冈讶异地转过头去,但奥平贞能的表情似乎不是在开玩笑。
“啊,因为总觉得那个会不会是那个呢……的感觉,然后就忍不住尝了尝,结果果然是……”
“等等等等,哪个是哪个?”
“盐卤啊,那个的味道和我们这弄出来的盐卤简直是一个味道!”
“就是这个——!”
正当广桥直冈再准备问些东西的时候,雪子的惊叫声打断了他们二人。
两人冲进屋去,发现满地都是各式各样以及烧成盐结晶,或是直接撇在地上的铁锅,而眼前,撩起袖子的雪子,正背对着他们,饶有趣味地盯着她面前的工作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