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作者:威士鸡 更新时间:2020/3/13 9:06:18 字数:4426

第一百五十一章

从天守阁内的评定室出来时已经是正午时分,得知松平已经决意要与三河国人众开战的光秀和龙照二人快马加鞭朝雪子的屋敷赶去。才进外院的围栏,就发现除了他们的坐骑以外,还有另外一伙人要先他们一步,从马鞍上的纹章来看,是从今桥城来的人。

果然,雪子的门前跪坐着一个纤瘦的身影外加那人身后四名黑衣武,但大门紧闭着像是屋内的主人还没有醒来。直到走近才听见屋内传来了极其细微的啜泣声,二人不禁加快了脚步,发现跪在门外的竟然是本应该驻守兴国寺城的城主岩田仁治。

“仁太郎…”

“军师大人?!”

见到身后的光秀,仁太郎连忙把手指放到嘴前,示意他不要出声。屋内的哭声也戛然而止,光秀和龙照坐到门前紧挨着满脸愁容的仁太郎。

“发生什么事了?”

“实际上…是朝比奈泰亲大人的盔甲被找到了。”

“泰亲的盔甲?在哪里发现的!”

“在兴国寺城的黑市上,是我的手下发现的。费了好大的劲盘问后,只知道卖家是从深泽城过来的野狩,恐怕很难再往下查了。”

“怎么会这样……泰亲他,真的…”

光秀失去重心地朝后倒去,狼狈地坐到地板上,他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对于现在的清水家来说,讨伐今川的进程仅仅只是踏出了一小步而已,今川家完全还有据守远江东山再起的能力。可如今能够为了阿泠而抛下前线战事不管的雪子,在得知朝比奈泰亲确定身死的消息后,又会变成什么样子光秀实在是不敢去想。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北条氏康已经在韭山城囤积粮草,先前担任平叛的军势也都在三浦城集结,正源源不断地运送到下田城,恐怕是要在开春之前挑起战事。”

“兵力呢?!”

“恐怕…有两万五千之多。”

“殿下知道了吗?!”

“这…我刚准备说,殿下就…”

听到这句话的光秀像触电了一般地从地上跳起来就要往房间里扑去,女忍者哪会放他过去,她们毫不犹豫地出手几乎是瞬间就把光秀制服在了地上。

“军师大人!”

“喂…”

“放开我——!放开——!”

“殿下正在休息,你不能进去。”

屋外顿时乱做一团,光秀使出蛮力想从地上挣脱女忍者,但没想到刚一用力就被重新摁回了地上,见他还想反抗女忍者们纷纷从腰间掏出了短匕首。

“等等!他可是军师啊,你们这是干什么!”

“殿下,雪子殿下——!您听见了吧!北条,北条已经率大军压境了,您难道还想把时间耽误在这里吗!”

门后的人并没有回应,但女忍者手上的力道像是为了等待指令而分了神,光秀把握住机会一跃而起顺势推开了面前的门。屋内的雪子一身红袍衣衫不整地趴在地上,梳开的头发散在身边,她手中抱着一尊近乎破碎的黑色铠甲,右前胸的位置还能看见不浅的刀痕,另一侧则是被火烧得发灰恐怕只要用手轻轻碰一下都能捅出一个窟窿。

“殿下……”

“赶紧退下,无礼之人!”

忍者们把匕首架在光秀的脖子上,他明白如果再往前走一步,恐怕没等雪子反应过来自己的人头就会真的掉在地上。

“两万五千的大军,没有您在场的前线撑不了多久。”

“只要再找一遍,一定…一定就能找到的。”

雪子哭地红肿的眼睛盯着光秀,有气无力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请求,光秀不忍心看到这样的她,狠下心别过头去。越是这种时候,他作为军师就越是不能失去冷静。

“松平家已经决定要和领内不服的国人开战了,竹千代大人他并没有采纳您在评定时把他们一并铲除的建议,在下不觉得他的决定是错误的。”

“那就帮他把国人……”

“殿下!”

“我认为没有这样做的必要,雪子殿下。”

不知道什么时候,竹千代和松平家的家臣都站在了门外,他们每个人目光如炬,脸上挂着说不出的自信。

“竹千代大人……”

“清水家可以留在三河帮你作战,顺便寻找阿泠的下落。”

“殿下!眼下应该把所有的军力都转移到东边去,不然届时您失去的人只会更多!仁治大人、武岛大人、正胜大人还有少主,难道他们对您来说都比不上阿泠一个人重要吗!”

“你给我闭嘴,光秀——!阿泠她是我最重要的家人,我绝对不会丢下她一个人在这里,绝对不可以!”

竹千代走进屋内半跪在雪子面前,她怀里那副破碎的铠甲让他的内心有些起伏,他深吸一口气压住快跳不止的心脏,用双手轻轻地捧起雪子搭在铠甲上的手。

“泰亲大人肯定还活着。”

“唉?”

“只是一副空空的甲胄罢了,那样喜欢殿下的人怎么会简简单单的死掉呢?那位大人一定,一定正在等着和殿下重聚的那一天。所以请去找他吧,雪子殿下。”

“可是阿泠还没…”

“阿泠小姐就请交给在下吧!我松平竹千代一定会用自己的脚踏遍三河每一个角落去寻找她的下落。等待雪子殿下打败今川和北条凯旋之时,就定能与她相聚了。”

雪子慢慢从地上坐起身,两鬓的头发被泪水打湿粘在脸上,眼睛圆圆地盯着说出这些话的竹千代。两人相视无言,直到竹千代轻轻点了点头,泪水再次控制不住地眼眶里溃堤而出,这是雪子第一次当着别人的面像个真正的女孩子般嚎啕大哭。

与此同时,这副被雪子心心念念甲胄的主人,正从一场噩梦中醒来。梦中的雪子哭地梨花带雨,近如咫尺的他听不到任何声音,不知道眼前人为什么而哭,却多少能够猜到原因。

“殿下——!”

朝比奈泰亲从一张草席上惊叫着坐起,失去了半根无名指和小指的右手用力地试图握住半空中的虚无。盖在脸上用作遮阳的草笠从头顶滑落,露出额头上一道延伸到眼角的骇人疤痕。

“哈——哈——啊……”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梦到这种场景了,甚至只要这个场面一出现他就多半明白这是自己的梦境,可每当哭成泪人的雪子出现,他的内心就如同灌了铅般痛苦。

“阿泰,午睡醒了吗?该吃饭了,我进来了哦。”

农舍的木门被取到一边,正午的太阳刺得人眼睛生疼,屋外的少女穿着干农活时的麻衣,袖子用一根绳子系在身后,头发也用一块干净的白布包好,双手的每根手指上都缠着脏兮兮的纱布。她端着两人份的餐食小跑到泰亲席前,绕过玄关里因为天花板漏水而积起的水洼,走路带风毫不拖泥带水。

“高濑,猿见去哪了?今天干活都没有见到他。”

“啊,他一早就和阿竹一起去神社了,没和你说吗?”

“是吗,阿竹也去了吗?”

少女把鬓发撩到耳后,把碗摆在泰亲的面前。今天的饭菜是昆布河蚌汤外加两小碟咸菜,看样子应该是前几天刚腌好的菜心和牛蒡,另一个小桶里装的是金黄色的粟米,一掀开盖子就能闻到满屋子的甜香味。把对火候和水量要求很高的粟米做成口感精良甚至能与粳米相媲美是高濑的绝活,粟米是颗粒极小但淀粉含量极高的食材,水少则不化,水多则成粥,无论哪一种吃起来都不再会有现在这样美妙的甜香出现。

“啊对了这个给你,今天质屋的人给我的,说是阿泰的盔甲卖出去了哦,足足八贯钱呢。质屋扣了一贯,要给神社四贯,剩下三贯都是你的,给!”

高濑从扎紧的袖口里取出三串铜钱放在地上推到泰亲面前,但却在半途被他的手按住。

“你留着吧这笔钱,就当我的医疗费了。”

“那怎么行,就算要收这也太多了,那种状态的盔甲能卖出这么多钱还是第一次呢。”

“没事,你留着吧,我还不知道要在这里住多久呢。”

听到泰亲这么说的高濑露出了复杂的表情,但最终还是发自内心地笑了,连帮他盛饭的动作都麻利了很多。

“说起来已经快一年了呢,能恢复真是太好了。”

“嗯…这一年多亏了你的照顾,我会一辈子铭记在心的。”

“真是的,你又这么说,来快吃饭吧。”

“那把武士刀你埋好了吗?”

“嗯,埋在神社的树下了。”

“.…谢谢你,高濑。”

朝比奈泰亲心满意足地扒拉了两口粟米,看了一眼碟子中的牛蒡眉毛微微一皱,他刚伸出筷子其中的一支就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但最终还是艰难地夹起一根牛蒡放到舌头中央,腌牛蒡咸甜的滋味和它独特的清香在口腔中散开,这种最简单的食物也好吃的足以让人发笑。

“但是,真的没关系吗?连不能穿的盔甲也能卖到这样的价钱,阿泰你一定是个厉害的武士大人吧,不回去真的?”

“这副身子回去也只是累赘,我的右手现在就连用筷子都要费尽力气,更何况……”

更何况自己的父亲和兄长还是清水家的敌人,这句话被泰亲生生地咽回了肚子里。脑海里突然闪过雪子的面庞,让他的思绪大乱继而被刚才入口的米粒噎住,咳嗽牵动了身上还没有完全愈合的伤口,剧烈的疼痛使他蜷缩在了草席上。

“阿泰,你没事吧!”

高濑连忙上前扶起痛苦的泰亲,因为太着急一脚踢翻了地上的河蚌汤,乳白色的汤汁瞬间浸透了铺在地板上的稻草。她温柔地拍着泰亲的后背,神眼中透露着心疼。她还记得自己和猿见把他从战场上抬回家中的场景,从御殿场到他们所在的小山需要翻越整整五座大山才算得上是安全路线,一路上他们都要根据远处云端的富士山来判断自己的方位,好不容易抵达的泰亲也只剩下了最后一口气。从那时起她便亲自照料着眼前这个要比她还要小的武士大人,希望他有朝一日能够康复。并且,永远也不要回到战场上去,永远,永远。

“我该去干活了,今天的菜很好吃,能留一些到晚上吗?地里还有很多东西没收,啊,草席弄湿了呢,我去拿些新的过来。”

“不用那么着急,再休息会吧。”

朝比奈泰亲已经伸手握住了搭在玄关旁的锄头,可身后的高濑却搭住他的肩膀,轻轻地把他放到自己腿上。陷入了温柔乡的泰亲也不反抗,一阵困意说来就来,这是他大伤初愈之后留下的后遗症。在他还完全不能动的时候,每次高濑就是像这样用自己的大腿枕着他的脑袋,精心地为他修剪头发和已经开始生长的胡子。

“真的…麻烦你了。”

“哈哈,我已经猜到你会这么说了,那下一句就一定是是对不起,对吧?阿泰总是很喜欢说这些话呢。”

“对不起……”

“嗯!没关系,我刚遇到猿见的时候也是这样的。”

“是吗?多多少少有听他提起过。”

“猿见和阿竹是我母亲带回来的,据说整个村子就只有他们俩活了下来,当时的阿竹还只有那么小,我父亲母亲也都还在世,那一天就像是多了一对弟弟妹妹一样,哈哈,好怀念啊。”

泰亲的表情严肃了起来,他印象中的那个少年和他差不多年纪,但却对他有种天生的敌意,这种敌意哪怕在朝夕相处了一年之后也不见减少,恐怕就与他的童年有关。

“是武家的人做的吗?”

“嗯,算是吧,但是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的理由已经没有人知道了,恐怕连他们自己都忘了吧。”

“对不起。”

“阿泰没有必要道歉哦,阿泰是个温柔的武士大人。嗯,阿泰和那些人不一样,因为,你像自己的妹妹一样照顾阿竹,我相信将来猿见也一定会接纳你的。”

“谢谢……”

门外传来木屐踩在泥浆里的声音,来人的脚步急促嘴里还不停的呼喊着。泰亲从地上起身,正好迎上了那个跑到他们门前的村民,男人气喘吁吁不停的用脖子上的毛巾擦拭着汗水。

“素一郎哥,出什么事了?”

门外的男子惊恐地看着他,用手在半空中指指点点,始终没有喘上气来,最后用力的喊道:“有个小女孩在神社的径上玩闹惊动了武士的坐骑,被……被当场砍了!”

高濑和泰亲都倒吸了一口冷气,高濑刚想追问被砍女孩的年纪,但来人却急匆匆地跑到下一家去通知,恐怕是并不知道其中的细节,希望有人能够前去认尸。高濑的眼眶瞬间被泪水打湿,各种不好的预感出现在了她的脑海里。

“我去看看。”

泰亲起身一把抓起身旁的锄头,踉跄地走到地上,身后的衣角被不安的高濑拽住,他慢慢转过身尽量不显得那么紧张。

“会不会是……”

“放心吧,按照猿见的脾气不可能只有阿竹一个人出事,我去确认一下顺便把他俩带回来。”

听见泰亲如此说道,高濑的心里稍微好受一些,但心中的忧虑还是不停地把眼泪往外挤。朝比奈泰亲最见不得女人流泪,他斩钉截铁地转身握着锄头向神社的方向走去。

【↓现在的御殿场市内仍设有小山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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