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正午，在经历了将近一天一夜的连续超负荷运转后，娜塔莉的那辆拼装机车终于在一阵异响和剧烈震动之后彻底罢了工。
娜塔莉几次试着重新点火，却怎么也发不动引擎。
终于坏了——坐在最后侧的莫德莱差点欢呼出声。
不过娜塔莉的反应却是比他想象的要平淡多了：“唔……果然那玩意是到寿命了啊。”
莫德莱听到她的这句自语不由得愣了下：“你说什么？”
“我说引擎彻底完蛋了，本来就是回收品改造的，能用到现在也已经不错了。”娜塔莉兀自点头，“下车吧，反正离莫克城也不远了。”
莫德莱的脸微微抽搐了一下，缓缓从车上下来，他这才知道自己这一天坐的这辆“陆上最快交通工具”，原来是一辆拼装起来的报废品。
难怪开起来噪音那么大……
将货物全部卸下来后，娜塔莉吃力地扶起车头，转头对莫德莱说，“喂，帮我推一下。”
这种远远超出正常规格的重型机车她一个人根本推不动。
“已经彻底报废了，就别推到城里去了吧。”莫德莱劝说道。
“你哪只耳朵听到我说要带到城里去？我还不想吃罚款呢。”娜塔莉没好气地说，“扔路边啦，总不能让它搁在这里挡路吧。”
放到路边，让有心的路人把这辆报废的车子拆了拿去当废铁卖，这倒还算个蛮环保的想法。
于是莫德莱答应下来了：“好吧。”
两人合力将机车挪到了路边，靠在一颗树下。
最后莫德莱看着娜塔莉一脸伤感同时又有些怀念地抚摸这辆报废机车的车座，心想如果条件允许的话这姑娘该不会还想把这辆车埋起来念上几句悼词吧。
等她伤感完了，两人都背起了各自的收纳箱，领着赫那朝一公里外的莫克城走去。
莫克城，伊兹克西南大猎区边缘城市，亦是伊兹克地区未受此次内战波及的城市之一。和浣熊镇一样它远离前线，也几乎没有任何位置上的战略意义，即便伊兹克地区边缘的战火燎了近一年，这座小城依旧发挥着自己作为著名的猎区观光城市的作用，虽然游客的数量多少还是受到了一点影响，但比起那些突然闹起虫灾的其他观光地还是要好上很多的。
十多分钟后，一行人进了东城门，走在城市街道上，一阵微妙的沉默笼罩在娜塔莉和莫德莱之间。
进到莫克城里，单说被虫族盯上这件事，他们姑且算是安全了，这座人员混杂的观光城市有着相当数量的维持秩序的民兵队，同时和浣熊镇一样有着数量不少的猎人常年居留，城市外围有用来提防猎区生物的城墙和城防火炮，就算虫族在附近布置一个虫巢然后倾巢而出也是攻不下来的。
但他们之间的另一个问题，依旧没有得到解决。
一夜未眠的疲劳让背着箱子的两人的脚步变得愈发沉重，速度越来越慢，直至完全停下。
两人并排站在街道上，夹在他们中间的赫那疑惑地来回看看他们：“呐，你们怎么停下来了？”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呢。”顶着微微发黑的眼圈，莫德莱喃喃地说。
“我说啊，你也该放弃了吧。”娜塔莉烦躁地捻起了自己的眉心。
赫那和石碑的归属问题依然还缠在他们之间，而现在，已经差不多到极限了。
只是少睡一天的话倒没什么，但毕竟他们在这一天一夜里经历过一番死斗和长时间的奔波，疲劳是成倍积累的。而且一想到这种互相提防的状况还得继续拖下去，不管是谁都得抓狂。
石碑里可能藏着打开赫那力量的钥匙，自然是谁都不肯相让。退一万步讲，哪怕断成两截的石碑可以分，赫那却不可能剖开来一人一半。
没找到钥匙的宝箱也是宝箱，虽然还没找到打开异界之门的方法，赫那的重要性依然是不变的——从虫族特意为了她盯上他们这点看，尤其如此。
“你到底搞没搞清楚自己的状况？‘荆棘公主’可是派出了杀手要你的命欸，已经和你撕破了脸。那个女人行事风格那么绝，天知道她有没有兜底的备用方案。”娜塔莉瞪着莫德莱，“你现在哪里有闲心管着这个？早点放弃滚远一点去啦，再继续跟你待一块儿说不定我也要搭进去。”
“不行。”简单明了的拒绝，莫德莱甚至看都没有看她。
“你——”娜塔莉差点爆出粗口。
“我得承认皇姐确实是你说的那种人，但谁也没法肯定事情百分百就是你说的那样，毕竟那个暗杀方案已经算得上完美了。而且她布置的人也死光了，她恐怕还不知道我还活着。现在的我还是有机会回到军区的。”
娜塔莉冷眼看他，沉默许久，说出了一个词：“库洛托情报人。”
莫德莱挑起眉毛瞥过来。
“看来你也是知道的啊。”娜塔莉平静地说，“去找那些情报贩子问问吧，说不定他们比你更清楚你现在的处境。”
库洛托商会，是帝国境内最大的商会之一，有将近五百年的历史。这个组织的办事处遍布各个城市，其前身是一个以为商队做保镖为主业的佣兵团，在动荡年代转型成武装商团，甚至一度作为某股政治势力的情报收集机构活跃过，进入和平年代后又解除了武装力量，逐渐变成了一家为旅行商人和注册公司服务的大商会。
如此不寻常的发展历程让这个商会有了一个特别的传统——他们向各界贩卖情报。他们的情报网渗透各处，甚至是军队内部和部分非法组织，一旦某处得到了任何重要的情报就会立刻通过他们布置的通讯网络发给各地办事处的情报负责人。除了其他商会一样向注册的商人无偿提供商业情报，他们还向不同阵营的军队兜售敌对阵营的军事情报，向政府的调查局兜售非法组织的动向，向民兵队和赏金猎人们兜售通缉犯的藏身处，反过来向佣兵和逃犯们出售民兵和知名赏金猎人的调查动向，甚至还向主动找上门的记者提供各种爆料。
莫德莱没有回答，只是默认一般地向前迈出了脚步。
他原本也是打算去找那些情报贩子聊聊的。虽然他刚刚嘴硬了一下，但他明白事实就诚如娜塔莉所说，皇女伊丝塔瑞尔在谋略方面足够甩他好几条街，指示给他的这场文物押运本身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杀局，谁都没法打包票这场杀局没有后手。
不管怎么样多提防一些还是有必要的，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要不然回头可能被不明身份的人开了黑枪都反应不过来。
他们并没有径直前往库洛托商会设在莫克城里的办事处，而是先去驿站托管了行李，然后心照不宣地找了间裁缝店。去见情报贩子乔装一番是必要的，另外也得给赫那买身正常的衣服——她现在穿着斗篷改裁的的连衣裙，头发披散，还赤着脚，看上去简直像个小乞丐。
娜塔莉自然担起了给赫那选衣服的重任，在几番试衣之后，她选定了一件带着许多荷叶边的白袖红裙的开襟罩衫，然后是一双黑色小皮鞋，她还趁这个机会借来梳子把赫那的头发好好梳理了一遍，再给她戴上发卡。
“怎么样？”她搭着赫那的肩膀一起站在镜子前询问本人的意见。
抛开那双奇怪的眼睛不谈的话，光从装扮看镜子里映出的赫那看上去就像个城里好人家的女孩子，任谁有这样可爱的女儿都会把她当作掌上明珠的。
“‘手’藏在里面好难受……不是很理解你们为什么一定要把这种布片罩在身上。”然而赫那显然不是很理解人类的审美，对被罩裙束在腰间的触手耿耿于怀，“我还是比较喜欢光着。”
“绝、对、不、行！”娜塔莉一字一顿地强调，“那样的话我们会被当成变态的。”
“呜……看在祭品的份上，忍了！”
然后是莫德莱和娜塔莉的变装，他们并没有选购摆在店里的服装，而是要求老板拿出了回收的旧衣物。娜塔莉换了件外衣，然后给自己罩上面纱。而莫德莱则将贴身衣物和靴子以外的衣饰都换了一遍，然后披上一件带兜帽的破旧祈祷袍。
一对由帝国皇子和革命军小队长乔装的赏金猎人诞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