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币在书桌上整齐地码成数摞,娜塔莉趴在书桌上,双眼闪亮表情陶醉,喉咙里发出难以自抑的笑声。
这是铁锤镇最好的旅店的豪华套间,在地下格斗场击败了“公爵”后,他们获得了两百枚金币的奖金——这已经是大多数的平民半辈子都攒不出来的数额了,让他们一下子脱离了那种多点份炒饭都要考虑一下的赤贫状态,摇身一变成了住得起这种房间的上流人物。
这时娜塔莉的余光瞥见了房间另一边茶桌那边投来的视线,转头看去。
莫德莱正端着热气腾腾茶杯盯着她,一脸无语。
“喂,别用那种关爱穷人的眼神看过来好不好?”娜塔莉坐直,有点不自在地嘟囔,“知道你这种大人物不在乎这点小钱啦。”
“我没那个意思,但你好歹……也稍微有点出息可以吗?”莫德莱苦笑。
“哼,出息什么的又不能当饭吃。先说好,有一半是我的哦,是我告诉你对手的弱点的。”娜塔莉用拇指对着自己比了比,一脸不容辩驳的表情。
“知道了知道了。”莫德莱叹气。
“我能再点一份烤肠吗?”茶桌旁的赫那端着盘子抬头。
茶桌上的点心盘已经堆成一座小山。
“当然可以,今天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娜塔莉豪迈地挥手。
“真的?”
“假的。”莫德莱突然抢在娜塔莉前面回答。
“呜……莫德莱,讨厌鬼!”赫那不满地鼓起了脸颊。
“多吃一些可以,真敞开了吃可不行。”莫德莱不让步。
“呜……”
“喂,你干嘛那么小气啊。”娜塔莉也给赫那帮腔。
“她已经吃掉了二十多磅烤肠和一整条烤羊后腿了,还有十几盘菜配面包,说实话我觉得她敞开了吃,这一堆金币,她至少能吃掉三分之一。”
“那又有什么关系?我们又不需要那么多钱。”
莫德莱对着她摇了摇头:“不,我们需要。现在有了这么多钱,我们就可以不用再花力气在到处搭车上了。”
被这么一提醒,娜塔莉马上就跟上了对方的思路:“你想去买一辆蒸汽礼车?”
“没错。”
铁锤镇是有出售蒸汽礼车的工坊的,但即便是私人工坊的组装货,也不是普通人能负担得起的,稍微砍砍价的话,桌上这队金币还是勉强买得起一辆的。
“唔……”娜塔莉考虑了一下,想到自己常开那辆拼装机车,还从未有过用蒸汽礼车这种昂贵货飚车的经验,不免一脸向往地点起头来,“那样倒也不错啊。”
莫德莱神色怪异地扫了她一眼,立刻理解到她在想什么:“为了车子还有所有人的安全,这车必须由我来开!”
“凭什么?”娜塔莉不高兴了。
“你半点自觉都没有吗?”莫德莱瞪着眼睛看她。
这时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房间里三人的耳朵都捕捉到了这阵声音。
门外有人。
娜塔莉望向莫德莱,莫德莱摇头,示意自己还没有叫服务。
两人交换了眼神,同时站了起来,悄无声息地移向门边,娜塔莉顺手抓过挂在墙上的步枪。
“喂,你们……”赫那后知后觉地歪头询问,被两人动作一致的噤声手势制止了。
两人一左一右靠在门板两侧,然后同时往门上的猫眼探过头去,差点撞在一起。
娜塔莉一脸怒容地推开了皇子的头,用唇语说了一句:“有点默契好不好?”
莫德莱无奈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娜塔莉把眼睛凑到猫眼上仔细看了看,抬手对莫德莱比了几个手势。
这是军用手势,莫德莱瞬间就明白了——一个人,没带枪,趴着,看不到脸。
二人都警觉起来,外面的人正俯着身在门外做着什么,说不定在布置杀人陷阱,比如门一开就会启动的炸弹什么的。
娜塔莉眼神变得冰冷起来,枪口下移指向门板,这个距离子弹是可以穿透门板击中门外的人的。
正当莫德莱伸手准备拍她肩膀让她不要那么冲动的时候,有什么东西从门缝里被塞了进来。
两人都愣了一下。
那是一个描着金边的信封,封口封着红色的蜡印,一看就知道是封相当重要的信件,门外的人俯身是在朝门缝塞这封信。
但相当重要的信件怎么会投递到这个地方?这里是旅店,每天的客人都可能是不同的。
如果信没有投错的话,唯一的解释就是寄信的人掌握了他们的行踪,知道他们住在这个房间里——这对于正在躲避缉拿的两人可不是件好事。
娜塔莉毫不犹豫地做了个手势:抓人。
不管三七二十一,把人抓了再说,会往这里投信的人,不会是普通的邮差。
莫德莱也果断地点头。
于是那名可怜的“邮差”刚投完信件,房门就忽然毫无预兆地打开了,一双修长结实的手臂伸出,像条凶猛的巨蟒那样一把咬住他的衣领,强行将他拖进了房间。
在他反应过来之前,手臂的主人强迫他站起,从背后狠狠箍住了他的肩膀还有脖子。
惊慌之中邮差下意识地想要放声大喊,但却只能发出沉闷的呜呜声,因为有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巴,将他的呼喊收拢于手心。
这阵求救的呜呜声也只持续了两秒就停止了,因为坚硬的枪管忽然就抵在了他的脑门上,让他连呼吸都停住了。
娜塔莉神情冰冷用脚踢上了门,用步枪瞄准被莫德莱死死抱住的邮差:“敢发出声音下场就只有一个,明白了吗?”
邮差点头如捣蒜。
莫德莱这才把手从他的嘴上移开。
娜塔莉这才惊讶地发现投信的人是个细瘦的少年,看上去年纪比她还小,只有十四五岁的样子。
她神情缓和了一些,枪口不自觉地下移。
“喂,提高警惕!幽灵兄弟会连小孩都能担任杀手!”莫德莱提醒她。
娜塔莉再次目露凶光,“啪”地抬起枪口。
少年快这一惊一乍的阵势吓尿了,他哭丧着脸拼命摇头:“不是,我不是……”
“叫你说话了?”娜塔莉冷冷地说道,手指抵在扳机上。
少年双目含泪地闭上了嘴,像一条因为叫唤惹烦了主人被踢了一脚的幼犬,看上去着实有些可怜。
“娜塔莉。”茶桌的方向传来一声呼唤。
“嗯?”娜塔莉抬眼望向出声的赫那。
“那个人,没有敌意。”赫那平静地说。
“什么?”
“我能够稍稍感知到人类的情感,那个人,好像并没有加害你们的意思。”赫那一边啃着茶点饼干一边给他们解释。
莫德莱和娜塔莉对视一眼,总算是稍微放下了一点戒备,他们还是比较信任赫那的意见的。
“现在回答我。”娜塔莉把枪口稍微偏移,居高临下地俯视少年,她比少年还高了一个头,“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我是莱莱莱希特财团的员工……”少年紧张得语无伦次,但好歹是把一句话说完整了。
“莱希特……”娜塔莉突然脸色一变,把枪移开了,“你是伯爵的人?”
少年不住点头。
莫德莱低头,仔细地端详从门缝塞进来的那信封上的蜡印——那上面印的确实是莱希特财团的商标。
莱希特财团由莱希特伯爵建立,是帝国屈指可数的大财团之一,囊括数家企业和一家大钱行。莱希特伯爵虽然拥有一个爵位和伊兹克地区邻域的少数领土,但莱希特却并非一个伯爵世家,现任的莱希特伯爵是数年前受封的新晋贵族,在此之前他已经是在商业领域呼风唤雨的大资本家了。这个爵位,从某种程度上讲,也是他动用资本和关系“买”来的。
“果然是莱希特伯爵在背后支持着伊兹克革命军啊。”莫德莱沉吟。
“你早就知道了?”娜塔莉吃了一惊。
“以伊兹克地区的财政能力,要组建起三个战区的军力是很难的,傻子都能猜到有人在背后用资金支持革命军。莱希特伯爵,他的领土就在伊兹克东面,也有支持革命军的财力。更重要的是,他有四分之一的伊兹克人血统,他外祖父就是伊兹克人,事实上皇都的调查局早就有这样的怀疑了,只是找不到证据。”莫德莱语气平淡地给她解释,在这里顿了顿,“不过,让我确信这一点的是那天在你的营地看到的土豆。”
“哈?土豆?”娜塔莉听不明白了,在她眼里土豆只是一种食物,易于保存,热量丰富,很适合作为军用食材而已。
“你们营地里的那些土豆,正是伯爵麾下的农产品企业独有的改良品种。伊兹克地区本身就盛产土豆,你们的军队没必要去进价格更贵的其他地区的同类食材,唯一的解释就是有人送给你们的。”
娜塔莉眨巴眼睛,未曾想到连调查局都找不到的有人支持革命军的证据,竟被一名职业厨师给一眼看穿了。
不过这根本算不上什么大事,反正眼前的皇子已经被剔出政府军的阵营了。
她转向了少年:“是伯爵派你来的?”
“是、是的,伯爵昨天亲自向财团的各个办事处发来电报,要我们寻找莫德莱皇子殿下,还有北方战区的阿尔坎特将军的女儿娜塔莉大小姐,那个……我们能先坐下再谈吗?”被莫德莱抓着的少年怯生生地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