箱子之内,丛林上方,兰和一叶相隔五米对峙。
身处满布天空的火雨与绿色地表的细小夹缝间,两人显得无比渺小。
一叶说兰是个无聊的男人,兰略作思考后也认同了。
自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失去了感性,自从七年前之后再也没有笑出来过。即使没有感情,只要有觉悟就能战斗,本该如此才对。
“战斗需要觉悟”这是兰自己说过的话,那么他的觉悟又是什么呢,为了寻找反驳一叶并与之战斗的理由,他短暂地进行思考。
是为了拯救庇护所的居民吗?不对,他曾经希望拯救他们,但是连续两次的拒绝已经消磨了他的想法。和木白的战斗后,木白曾问过自己,自己为什么笑不出来。或许木白早已发现了自己的攻击里缺乏觉悟的事实吧。如果是为了拯救避难所的话,至少会感到庆幸才对。
那么是为了支撑起人类的未来吗?将人工太阳继续下去需要王,因此想要成为王。不对,那个目的更是与他的初衷相距甚远。
难道是因为对中枢神经的支配感到了恐惧......愚蠢,这一想法升起的同时他对其嗤之以鼻。
天火与绿叶的夹缝中,压迫感越来越强烈,兰越过一叶凝视箱子的地平线。
明明是个箱子,内部的空间却广阔到能够看到地平线的程度,令人不得不为其神奇惊叹,过去人类的技术充满着神秘。
他眯起眼,然后察觉到了一点。
我到底是为什么而在这个箱子之中的呢?
为什么想要成为王?
木白是为了见到师姐,狂犬是为了愚忠,而自己面前的一叶虽然外表松散,眼神却透出毫不动摇地意志。
他不是会轻易放弃思考的人,但是此时却真实感觉到了自胸口燃起的烦躁。
自己手中的火箭筒也变得沉重了一般。
一叶以为兰是因为放松警惕才放下的武器,其实不然,他是因为心中的迷惘而失去了战斗的意志。
接着,一叶的一句话将意识沉浸进深层思考的兰拉了出来。
“你弃权吧,这样还能保住一条命,我们的宗旨是希望没有人死去。那个王暂且不论,至少你和竹都没必要把命搭进来,至于你所希望的事我们保证帮你完成——”
想都没有多想,肝火从丹田涌起。
闭嘴吧。
脱口而出。
一叶略显惊讶,然后露出尖牙微笑。
虽然现在想不起来,但是自己当初应该确实是抱着某种觉悟的才对,如果不是这样,自己不可能来到这里,这是前因后果的关系,除非河流逆流,不然不会改变。一叶所说的话不仅侮辱了自己,也是在侮辱所有与自己战斗过的对手,说他们的觉悟只是那种程度的东西。
自己的觉悟先放在一边,这个男人一定要打倒,让他收回自己说过的话。
没有觉悟就无法战斗,因此持有一个新的觉悟就好。为了战斗的觉悟,为了生存的觉悟,正好眼前就有一个。
兰整理完了思路,与一叶视线相接,用食指指向对面缓缓开口。
“一叶,你其实不是挑战者吧。”
看到一叶露出惊讶的表情,兰确认了自己的猜想。
“在地上的时候我曾经这么想过,为什么人类要把决策权全权交给中枢神经管理,为什么避难所的数量是四百,王却只有一个,为什么中枢神经会拒绝我回到地表的请求。这些现象都很怪异,明明不是无法解答的问题却被重重阻挠无法解答。”
兰向前踏出一步,走到树梢末端,只差一点就会跌落的极限距离。
“在箱子中遇到的那个叫四叶的男孩使我产生了怀疑。为了解答这些问题,我决意要将王权纳入手中,王的权利不仅可以用来创造和改变,同时也是能够解答疑问的权利,虽然只是猜想,但是我感觉有什么事实被掩盖了,我想要知道真相。”
一叶的身形动摇了。
他似乎嘟哝了句什么。
“......原来如此,因此才会选中你......”
兰接着说道。
“你之前是这么说的吧‘我们的宗旨是希望没有人死去’,宗旨这个词是组织行动时才会使用的,是身为挑战者绝不可能使用的词汇,因此你不只是一个人,那个男孩自称四叶,所以你们至少有四个人进到了这个箱子中来吧。”
他将背包放下。
“你们有什么目的?是秩序的破坏吗,还是想要夺取王权后统治世界?要我猜的话——”
兰的眼中闪过一道凶狠的视线。
“你们不是生活在避难所的人类,而是地面上的幸存者吧,我可从没听说过地表上还有人类幸存的事情。见到你的时候,我的怀疑才变成确认,这次的王选异常的源头就是你们吧。”
唉,一叶叹息了一声,随后挠挠后脑勺。
没想到他想到了那种深度了呢,再让他猜下去就有点不妙了,想要知道真相,这就会违背‘绝不能透露真相’的宗旨。真是麻烦啊,于是一叶再次叹了口气。
语气中透出无可奈何。
“果然我不适合头脑系的工作啊,早知道你是这个属性就让三三来见你了。”
火雨终于降临地面。
成千上万脑袋大小的火石如同骤雨一般从天而降。
一叶的眼神变得尖锐了,在火与绿色的夹缝中将兰贯穿。
“为了我们也为了你们好,我不会再多说任何事情了。”
他用食指的指节从嘴唇上抹过,做了个封口的动作。
对此兰没有用话语来对应,只是将背包拎了起来。拎着背包的底部将其整个倒过来,从背包的开口被倒出几十上百枚手榴弹,远远超出背包容量的数量,从树顶自由落体。
火雨落地。
火与绿的境界线完全重合,吞没了最后一丝夹缝,火焰单方面将大地吞噬殆尽。生长了数百年的大树被火石砸中,贯穿,轰然倒下;匍匐与地面的灌木被点燃,吞没,失去灵魂;直到天边被燃烧殆尽为之,似乎不会休止的火雨将地面化为了地狱。
与此同时,兰自落脚点再次前进了一步,从一步都不能多的树梢边缘跨出。
下一秒,他成为了火雨的一员,自树顶向着地面坠落。
一叶警惕着他的行动,使视线追上他的身影,然而兰在地心引力的作用下消失在视野内。
自杀吗?不对,像他那样的挑战者不可能放弃生命。
为了探明兰的目的,一叶打算跟着跳下去,为此向前迈动步伐。
就在这时,他突然无法动弹。
平衡无法控制,所有的肌肉就像是一瞬间停止了接收信号一般,一叶的身体自树顶不成样地跌落。
肌肉麻痹,呼吸困难,神经痛苦,感觉迟钝。
在坠落中,他看到了地面。
那里不要说是兰的尸体了,就连一个坑洞都没有。
咔嚓。
从体内传来的响声使他立即反应了过来,身体也恢复了自由行动,他立即采取了行动。
用手刀剖开了自己的肚子。
攻击指向的是自己。
敌意施加的对象是自己。
受到伤害的也是自己。
但是,直觉告诉他为了活下去必须这么做!
危险,极端的危险在自己体内。
如同刀刃顶在太阳穴上一般的危机感甚至麻痹了他的痛觉。
在血流如注的时候他的表情也没有丝毫的变化。
几颗手榴弹立即从破口被挤了出来。
“不,不可能!”
手榴弹在与空气接触的瞬间发生了爆炸,一叶被吞没在烟雾中。而烟雾瞬间被火雨所冲破,热气流对流,暴露出其中被炸碎一叶的碎片。
直落地表,一叶的身体残块在地面上溅开成广域的血花。
即便变成了残渣,一叶还是立即开始了再生,从其中最完整的头部开始迅速复原,连带着衣服一同变回原状。
从他在正前方传来了兰的声音。
“你的复原能力看来也不是万能的啊,这次复原比之前更慢了。相比之前火箭弹伤口的再生情况来看,可以得出三种可能性:恢复速度与伤口大小有关,恢复速度随次数递减,恢复速度受精神状况影响。是哪一种呢?”
答案是第三种。
刚刚完成再生的一叶头上冒出了冷汗,他知道兰特意把猜想告诉自己是为了从自己的反应中得到情报,但是他没有对此感到在意,因为自己的能力本来就是很容易暴露弱点的类型。比起自己的能力暴露,他对于兰的突然出现更加吃惊。
“你到底做了什么?”
“你不是说不会再说话了吗。”
兰没有给一叶反应的机会,沉下腰朝着一叶的方向径直冲来。一叶的的再生还没完全完成,处于不能移动的状态。
但是兰的速度并不是很快,一叶如此考虑到。
正面来的拳击他竖起双臂挡住,接着左勾拳绕过双臂向着太阳穴袭来,同样不算快,只是人类的正常水平而已。
拳头结结实实地打在了一叶的太阳穴上,一叶闭了下右眼。
紧接着狂风骤雨一般的拳击席卷而下,肉体的碰撞声不断传出。
硬接下兰攻击的一叶如同石制雕像一样保持着防御态势,兰的肉体只是一般人水平,因此并不能对其造成有效打击。
一叶猛地向前突进贴近兰的身前,双臂组成的墙壁将其平衡打乱。
平衡被打乱的兰露出了胸口的破绽,一叶反击的一拳钻着那个破绽打进兰的体内。
拳头确实感受到了肋骨破碎胸腔贯通的触感。
兰应该死了。
一叶的这一击应该确实杀死了他。
然而下一秒,一叶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现象。
兰的身体自他身前消失了,彻彻底底地消失不见。
“力量增幅。”
兰的声音从完全相反的自己身后传来,同时从脊梁骨到侧腹传来遭受了毁灭性打击的痛觉。
一叶的后背被打开了一个如同被大型铅弹击中一般的缺口。
他自身在冲击力的作用下向前飞出了一段距离,转头搜索,看到了抱持着挥拳动作的兰。刚才那一拳的威力与之前相比是天壤之别,手臂表面隐隐攒动着微电流。
和对战木白时一样,兰使用了通过电流刺激肌肉增幅力量的道具。
火雨持续降临,周围已经完全是火海了,温度骤升至五十度以上。
一叶是因为再生能力的缘故才能够保持着存活,他看着身体若隐若现的兰,叹了口气。
“我明白你的能力是什么了。”
他确认拳头上的触感。
“和我的再生是同类型的能力吧。”
一叶被兰攥紧拳头瞪视。
“我也发现你能力的真相了。被用拳头打爆的伤口再生速度更慢,也就是说你的再生能力是和精神强弱相关的。”
对于兰的威吓一叶想到,以暴露自己的弱点来换到了对方未知能力的情报,也不算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