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哥特裙犹如被染上了星空的染色一样散发出诱人的深邃。如同和式长袍两条宽大的阵袖又如同是蝴蝶的翅膀轻音地披在裸露的香肩上。银发的少女低垂着自己的头颅坐在矮矮的案桌后面,待到远处传来了声响以后才缓缓抬起头,露出下面红宝石一般的美丽眸子。
吱啦——!被钢铁密封中的大门这时一层层被打开了,最后暴露在雾气中是三条瘦长的影子。
烛火摇曳,吸引着趋光的飞虫们走向地狱。
“……一个女孩子?”
来人正是以夏之诚为首的几位。这个还并不是圣骑士的少年发现最后迎接几人竟然是一个如此美丽的少女以后一下了就怔住了。并不是因为怀疑吸血鬼们首领竟会看起来如此年轻,而是因为从少女娴静的气息竟与这抹夜色如此地相称。
“女孩子,你是看不起女孩子吗?”
小恶魔撅了撅嘴,不放弃任何打压夏之诚的机会。她亦或许是有些嫉妒了,才刚才起一直没正眼看过她的某人竟然会因为另外一个女孩子如此的失神。
“不……我没有……”
夏之诚无力地辩驳了一句。纵使如此他也没有忘记自己的本来目的。
虽说现在是医院的内部,到了深入到了一定程度以后就完全是适合居家的打扮了。以复古风格为基调的桌椅屏风一应俱全,但主人没说坐下两人也不敢坐,不如说就算是说了为了保持足够的警惕也不一定会坐下。这里还是对方的大本营,实在没有放松下来的必要。
令人出乎意料地事,银发的吸血鬼率先将自己脑袋伏在了案桌之上,
“小女子纤堂银华,两个贵客光临寒舍,因为立场的问题未能亲自出门远迎,如果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恕罪。茶水的话,很快自会有人奉上来的。”
隔着半开的纸窗,明显可以看到隔壁的茶室里忠先生正在取茶烧水的情景。
对方这过分的礼貌,甚至可以说有些复古的态度弄得夏之诚有些无所适从。这些吸血鬼咋就没有一个统一的风格呢,弄得一个比一个有性格!
叶璃倒是一点儿也不客气,听到这里随便就找到了一个靠近主桌的座位坐了下来。夏之诚想了想,选择一声不吭地站在了小恶魔的身后。
“银华……小姐是吗?你就是这里负责管事的。”
“小女子资历尚且,承蒙族中前辈称我一句……公主!”
“公主?你的父亲是一位吸血鬼大君!?”
“只是一笔旧账罢了,不提也罢,倒是记得是叫叶璃小姐是吗?”
银华抬起头,血色的眸子中泛起了一丝凌然的气息,
“还有夏之诚先生,我的部下好像受到你们照顾了。”
所谓的先礼后兵吗?
“……那是误会!!”
还没等夏之诚开口说完,叶璃就抢先一步打断了他的发言,
“这世界上并没有那么多的误会,如果什么事都可以用误会来解决的话还要法律干什么?只是又一群蚊子在我们面前嗡嗡乱叫而已,我们暗裔的世界并没有那么多规矩,只要我敢来就不怕你把我留下!”
小恶魔小手一挥,可以说是豪气万状地怼了回去。
夏之诚有些纠结,他发现自从和小恶魔组队以来他的存在感就越来越低了。
“没有办法,最近总有些事情让我们不得安生,我的部下也是一个绷紧了,如果真的有什么做错的地方,我愿意为他们道歉!”
吸血鬼公主在这里率先退让了一步。
“是为了古鲁斯的事情吗?”
“是!”
小恶魔继续不依不饶地追问道。吸血鬼不知道想了些什么犹豫了一会儿,最后用力地点了点头。
“你是他是敌对的关系!?”
“是的,准确说他曾经是我们的人……但现在他背叛了!”
“那么说公主殿下你现在的处境并不是很好啊!据我所知古鲁斯现在已经网罗了一大批人才为自己办事,而你现在的状态几乎已经可以说是形单影只的程度了!”
“是啊,如果可以话我也希望能住在靠湖的小房子里,欣赏着山间萤火虫飞舞的景象。只是可惜像我这种人,或许一辈子都没有那样的机会了。”
面对一步步的紧逼,吸血鬼公主却宛若与好友闲谈散布一般笑的非常开心。
“你不害怕吗?”
“有什么好怕的?”
银发少女嘴里的笑意始终都没有消失。
“——被抓到,被玷污,被杀死之类的。”
“这种程度的觉悟,我在坐到这里的那一刻就已经有了。竟然战争会找上我,那我自然也会不可避免地迎接上它……我是吸血鬼族公主,一个被宿命诅咒的了女人!”
“不可理喻的家伙,你就不知道逃吗?”
明明在谈话中是一直站在主动权的一方,小恶魔却率先不耐烦地拍起了桌子。
“……逃得掉吗?”
银发的少女露出了一个耐人寻味的表情,似有些苦涩,似有些大彻大悟,
“好不容易构筑的东西,一但抽身离开就会彻底地会毁灭掉。没有守护那份羁绊的勇气的话,到新的地方也不过是重新构筑然后重新被毁灭这样子不断重复罢了。最后连生的动力也燃烧掉,每天只想着只要我用尽全力的话也不是做不到嘛,然后在临门一脚时却又选择逃避,那样子直到老死——也不过是一个废人罢了!”
“不,不对,你也在恐惧!越是恐惧的人就会越把一些自我安慰的话挂在嘴边并且不断重复着,但那并不是带来勇气只会带来热情而已,一但真正面临死亡的威胁热情消散以后,你这种人只会坠入比谁都更加绝望的深渊而已。我可以感受到你身上比谁都浓郁的恐惧的气息,否则怎么会一直把自己关在一个铁皮的房间里呢!”
“叶璃小姐,你好像什么都不明白啊!”
“不,执迷不悟地是公主殿下罢了!”
本来就不怎么明亮的房间里,两位少女,一金一红两队眸子同时亮了起来。与之同时升起的是——无声的硝烟。
——你们暗裔讲话都是那么哲学的吗?
夏之诚的心态又崩了。因为他觉得自己好像两边都有些躺枪了……不断地逃离最后连构筑现实的热情都消失了之类的……明明比谁都渴望幸福,却总是催眠说自己已经很幸福了之类的。
或许现实就是这样一面巨大的镜子,越靠近,越容易看到自己身上的瑕疵。
这时在一旁的泡茶的忠先生终于回来了。他现在主位上放好茶盅以后,又在副位上设置好了同样的东西,随即便转身退到了自己主人的身后。
气氛这才稍微得以缓和了下来。
“算了,我们本来就不可能相互理解的!”“叶璃小姐说的即是,人心本来就是这个世界最遥远的地方,就算近在眼前的两人也是不可能猜透对方的想法的。”
于是两人就这样出乎意料地和解了。
“我不想管你们血族的事。如果这里迟早会成为战场的话我立马就会搬出这里,只希望提醒你一下不要再让你的人打扰我就行了!”
小恶魔拍桌发下了最后通牒。这一次的谈话理所应当也进入了尾声。
如果没有最后那一段插曲的话。
“我觉得公主殿下你害怕的并不是族中的叛徒,而是……”
之前一直没怎么在大厅里开口的夏之诚握紧了自己的拳头做出了最后的总觉,
“——自己亲生的父亲吧!”
* * *
“哈哈哈哈!!!真有你的,你没有看到刚才那个女人的脸到底白成了什么样子!”
回去的路上,小恶魔双手捧着自己的肚子边笑边走着。跌跌撞撞的模样真让人担心她一个不稳就会栽倒下去。
大概是在高兴之前她之前一直没讨到好处的吸血鬼公主被人将了一军吧!
实际上不止是吸血鬼公主,就连忠先生当时的脸色都是青一块白一块的,最后还是吸血鬼公主下令让忠先生不要追究下去的。夏之诚不禁想起了临行前那个银发的少女咬着嘴唇说出的那番话:
——我的父亲确实是那个有名暴虐之王,同时也是吸血鬼的毁灭大君。这并不是我能够决定的事情,我自打从胎盘里就注定会走上今天这条路,甚至我连我那个所谓的父亲哪怕一面都没有见到过。但身为子女的既然来到世界上就没有责怪父母的立场不是吗?
毁灭大君确实回来了。吸血鬼公主说她的同族之血可以感应到这一点。
和自己的亲生父亲就要回来相比,族中的叛徒确实就显得不像是那么一回事了。
正在夏之诚沉思的时候,叶璃突然用胳膊肘捅了捅他打断了这一切,
“我真的有些好奇你是怎么猜到那个小丫头亲生父亲的身份的?”
“其实从你们给出的线索来看不是已经很明显了嘛!”
夏之诚耸了耸自己的肩膀,
“你之所以没有察觉到这一点只是所谓的思维惯性罢了,人在对话时很容易就把自己的立场加在对方的身上。比如有一天我和一个陌生人吵架,身边的人告诉我那个人是国会议员我第一时间肯定是会不信的。因为我下意识就觉得堂堂国会议员不可能和我这么一个普通的小市民吵起来,即便这件事已经真的发生的。只能说因为当时你在局内而我在局外就那么简单而已。 ”
顿了顿后,他继续说道,
“我在封圣省的时候也有那么一个亦师亦父的男人。不过因为并不是真正的父子关系,总的来说对于他的感情还是畏大于敬……想要嬉皮笑脸地谈论那个男人的事情对于我来说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在那个公主殿下的身上我闻到的同类的气息!”
“你该不会又想要讽刺我没有父亲这件事情吧!”
小恶魔撅起了嘴巴,看起来有些生气了。但恐怕这所谓气氛都是装出来的罢了,因为她很快就转移了话题,
“莫非你其实很聪明?”
“不,没有你聪明!”
夏之诚摇了摇头,幽幽地回答道。
这绝对不是恭维的话,聪明本来就是一个很抽象的词汇。世界上第一的象棋大师去打高尔夫球或许还比不过一般的业余选手,只是尺有所短,寸有所长的关系。所以从广义上来说,聪明不过指的是一个人灵机一动的能力而已。有些人遇到挫折就会变得怯懦想不出办法,有些人则会愈发冷静知难而上……纵观历史,哪怕是许多战争中扭转局势的锦囊妙计被揭穿后也并不会有多晦涩难懂——所以重要的其实并不是计谋本身,而是能在关键时间点能想出关键办法的人。
比如这一次夏之诚就知道自己被小恶魔的利用了。为什么小恶魔要把他带在身边,为了吸血鬼们要对他礼遇有加,不过是因为他身后有封圣省当靠山罢了。或许封圣省本身不会太拿他当一回事,但吸血鬼们不清楚这一点自然不敢轻易去赌。小恶魔势单力孤,一个人前去自然是是圆是扁随对面捏,所以倒不如傍一个大靠山,找个机会一了百了!
这件事情夏之诚直到太阳下山才想到,期间还被小恶魔带着四处乱转。小恶魔却恐怕在两个人第一次对话的时候就这么计划好了。
但他不恨小恶魔,反倒有些佩服她。
——夏之诚自己都不信自己有什么威慑力。小恶魔却信了,还用的很好!
本来这应该是一场大胜仗的,但走着走着那个紫发的少女头却渐渐低了下来,
“夏之诚你觉得我是不是很蠢,虽然不想承认那个银发妞的话,但发现什么事情就逃跑,把好不容易构筑的羁绊给亲手推翻掉,和母亲也是,和家里的姐妹也是,我开始有点讨厌这样的自己。”
终究,还是被吸血鬼公主的话给影响到了吗?
将双手放在自己的脑后,夏之诚走了几步,看着天空想了想后说道,
“我没有去指责你的资格,因为我也是一样的人。不如说知道自己赢面不大,所以尽量减少投注的数量或者干脆不下注的才是真正聪明的人。只可惜当我们真的在局中时根本看不清输赢罢了!”
“……能不能不要说一些故弄玄虚的话?”
“是吗?我觉得这样还挺帅的!”
夏之诚挑了挑的眉头。他觉得自己或许也是被小恶魔以及吸血鬼公主的那些发言给影响到了。
人总是有样学样的动物不是吗?
这也是成长的一环。
“真糗!”
女孩儿重新笑了出来。她拎起自己的裙角,踮起脚尖,一蹦一跳如同走着淑女步的兔子一般在街角的方向轻灵地转了一个圈。纯白的连衣裙如同绽放的睡莲一般,这一幕,美地竟不可方物。
“我给你一个机会,如果你现在想要抱我的话,我不会闪也不会躲的。”
夏之诚怔住了,不知道她又想玩什么游戏。
趁着这个时间女孩儿饶过了他的身边如同泥鳅一般滑走了。
——不懂女人心的家伙!
耳畔最后留下地竟是这样的发言。
待到完全安静下来以后他抬起头,突然觉得今晚的夜空略显得有些空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