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瘴气所笼罩的夜景在窗外不断飞速地后退着。
银华所在的车内闪烁着黄明色的灯,光与暗的不断交错让周围的空气被染上了古铜一般沉重的颜色。忠先生向来是一个寡言的人,在这种紧要关头更是不愿意说话,吸血鬼公主也没有那个心情,整个车厢内唯一的声音也只有随车的音响中传来的古老而又神秘的歌谣,深邃的曲调仿佛是黄泉路上的引路人的低语一般,婉转,哀伤。
眼前是一片黑暗,车头灯光的亮也只不过对于那那一份强大力量的反衬而已。
令人惊讶的是,街上不要说是路人就连一辆多余的行车都没有了,就连以前常见的小酒馆的霓虹灯都失去了色彩——在一种神秘力量的引导下这座小镇俨然化作了一座死城。或者说,全镇的人类都在某种禁制的影响下安全地睡去,今夜,注定是一场暗裔之间的盛会。
在行至作为据点的医院前面大广场的时候,忠先生就突然踩下了刹车。
并不是他不想动了,而是前方发生的状况不允许他继续擅自行动下去了……一大群面容枯槁的怪物密密麻麻挤满了广场的所空间:
他们有的是人头,也有不少兽头甚至是扭曲地好像单细胞生物一样的存在;他们一言不发,高举着火把以驱散眼前共同的黑暗,昏暗火光将他们的脸颊照成了通红的颜色——乍一看就如同是一片血色的大海,大海上燃烧着火焰,燃烧着熊熊的愤怒。
上千……不,这个数量或许早已有一万了吧!两个吸血鬼扭头看了一眼远方,这次啊意识到还有更多拿着火把的暗裔正在不断的聚拢过来。
这群家伙本来应该是由生活在人类世界最阴暗的角落的无数的小团体聚集而成,本来应该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的。然而有一个男人的到来却将这一切给彻底地打破了,那个男人的名字叫做格罗萨斯——而这位毁灭大君的到来注定会让这片土地陷入永无止尽的纷争之中。
——这也是,我无法逃避的宿命吗?
迎面而来地火光照耀在吸血鬼公主精致的脸颊上,照耀在她紧紧攥着的小小拳头上,照耀在她穿在身上锦袍绣着的三色的金鱼的身上。事已至此,没有人能够帮她继续前进了,剩下的道路都要倚靠这个小小女孩儿这双手,这双脚亲自来开拓。
“我们走吧!”
拢了拢脑后飘荡着的一头长发,银发的少女发出了一个随性但又从骨子里透出一股坚强的声音。忠先生下车帮她来开了门,吸血鬼公主如是迈出了自己通往不远处那高高在上建筑的第一步。
她闭上眼睛准备好接受谩骂,讽刺,甚至可能是被突如其来袭击的打算,然而没有……什么也没有,耳畔传来了齐刷刷宛如海浪一般的涛声,剩下就是汽油火把燃烧那扑棱棱的声音。
不应该,不应该那么安静啊!
预期之外的发展反而让银华感到了些无所适从,她睁了自己的双眼,然后才意识到那海浪一般的声音到底是什么——是下跪的声音,是在场所有暗裔齐刷刷对她下跪的声音,甚至所有跪下的人都分隔两边主动为她让出了一条足以前进的道路。
就像某种诡异的宗教仪式,又像是猩红的大海一瞬间被什么人给分割了开来。
——求求你……求求你了……
——求求你了……求求你了啊……
银华仿佛听到了这些人口中不住低喃的声音。她仔细打量了四周一眼后才终于明白了情况,跪倒下来的暗裔里面即有身材的佝偻的老人,也有抱着小孩子的女性——他们不是战士,也不是来自敌对势力的杀手,他们只是一群习惯了在人类世界生活的和平主义者而已,今夜聚集在此的目的更不是为了什么复仇,而是为了寻求来自某个人的救赎。
——不对,很不对,超级不对,他们为什么要求我,他们为什么要对我下跪?在庞大的压力下银华几乎像是被操纵的提线木偶一样不断地前进着,但每走一步她心中的恐惧以及不安就在不断地加剧。
本来女孩儿甚至做好了承担最坏结果的打算,而不是这样一场如此盛大的欢迎仪式。
“我亲爱的孩子,你到底在害怕呢?”
道路的尽头处,升起了一个血色的漩涡,一个瘦下但不知为何却有显得无比高大的银发男子悬浮在半空中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来。他微微眯起的眼睛里闪烁着慑人的红光,一袭红黑色的披风宛若与整个黑暗融为一体似地猎猎作响了起来。
毁灭的大君——格罗萨斯,除此之外恐怕没有人会对她说出那句我的孩子。
吸血鬼公主曾经无数次幻想着自己和这位所谓的亲生父亲碰面到底会激起怎样的火花——比如自己大喊着“对不起,我没保护好母亲”然后扑入那个男人怀中大哭的画面,然后那个男人会拍着她的后背说出安慰她的话语。
但绝对不是像这样子的,绝对不是这样子谁都感动不出来的大场面。
“——我没有你这样的父亲!”
本来以为会是一句无比沉重地话语,没有想到就这样轻易地脱口而出了。银华不禁有些愣住了,但很快又坚定地继续喃喃了出来,
“你几乎给整个血族带来了毁灭性的打击,难道这样还不够吗?你现在还想做什么,让整个世界陷入战火之中?”
望着自己亲生女儿毫不掩藏的敌意,格罗萨斯脸上的表情甚至连一丝一毫都没有变化过。这位吸血鬼大君张开了自己的双臂用充满不屑地语气喃喃道,
“你看看你脚下跪倒的那些人,他们现在不过是一群面对强权就会屈服的猪猡而已。我们暗裔到底什么时候沦落到这样的地步了。都是封圣省那帮糟老头的错误,他们用协议把我们像是家畜一样篡养了起来,我们失去了原本的锐气,孩子……再这样下去血族也会毁灭的,我只不过是想要给我的种族带来新生而已。”
“你所谓的新生就是给族人带来痛苦吗?他们本来无忧无虑地生活地好好的,是你擅自将自己思考以及战火强加到了他们的头上。”银华咬了咬嘴唇,气势汹汹地回击道,“我能看到的只有因为你而变得满目疮痍的世界而已。”
“满目疮痍……我喜欢这个单词!”说着,格罗塞斯大笑了起来,“你不理解我,但这个有的是人会理解我,痛苦会带来绝望,但同时也能让真正有觉悟的人变得坚强起来。这个世界山实在是太缺乏痛苦了……暗裔们不懂,圣骑士们不懂,甚至连封圣省的糟老头子们都不懂,这个世界需要战争,一场以痛苦为源的战争。”
“你疯了!”
银华皱紧了自己的眉头,她本来只是随口说说而已,却没有想到自己的父亲真的打算对封圣省开战。气愤过头的她聚集手上的血雾朝着格罗萨斯打了过去希望可以借此让那个男人清醒过来。然而格罗萨斯并没有闪躲她的攻击,吸血鬼大君从一开始就看穿了自己的女儿并不打算真的对自己动手。
血色的雾气在他的耳畔略过,格罗萨斯露出了一个冷淡中带着怜悯的视线,
“我亲爱的孩子吗?你还没意识到吗?连杀死一个人的觉悟都没有,你又怎么可能有机会能够说服他呢?”
说完他抬手就是一巴掌,一团红色的能量体就将吸血鬼公主击飞了出去。
轰隆——!随着一声爆炸,银华在一堆建筑物的废墟中重新站了起来。她衣服有好几处破损但不严重,格罗萨并没有用上全力,但也根本没有顾及哪怕一点的父女情面。简直好像是在警告——我随时都能够杀了你一样。
正是因为是这样一个人才不能让他统领血族!银发的少女咬紧了自己的牙关,跳起来对着那个男人的方向就是一爪,但又一次轻易地就被格罗萨斯给接住了。
吸血鬼大君还是没有生气的迹象,反而眯起自己猩红的眸子以一个教育者的口吻说道,
“我知道在所有人在对你下跪时我在害怕什么……你在害怕权利会将你腐化,你在害怕会变成像我一样的人,你在害怕——我!接受这种感觉吧,因为那简直美得让人窒息!”
“和你的歪理滚远点吧,血族叛徒!”
不知为何银华这时居然想起了夏之诚曾经说过他们都是一群自以为是地蠢小孩。总是自以为是地以为一切会变得更好,总是自以为是地以为自己其实相当的坚强……但其实他们都在逃避,逃避自己任性长不大的事情。
现在她不就是一个明知道无法力敌……但还是想要反抗父亲的,叛逆期的蠢小孩吗?
突然觉得有点莫名的悲哀!但即便含着泪水她也将自己的拳头挥了出去,打在她那个日思夜想的父亲的脸上。彭~!在结结实实命中的那一刻,女孩儿甚至自己都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格罗萨斯竟然没有挡住!
“噗~!这才有意思不是吗?”
吸血鬼大君被揍的微微扭曲的脸上露出了些笑容,一把就把银华丢到了空中然后自己也缓缓升了起来。眼看一场父女之间的大战就不可避免。
“陛下!”
忠先生连忙劝阻道,但立马就被吸血鬼大君本人给打断了,
——不要给我插手,我要好好教育一下这个小丫头,力量到底是该怎么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