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了。
自从再次睁开眼后,我就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
到底怎么才能从这个讨厌的棺材里出去?
啊,倒不是说躺在这个棺材里不舒服啦,根据现在正垫在我身下的那层呢子绒垫来看,把我放进这棺材里的某个家伙,他(她)倒是有很贴心的考虑过棺材坚硬的水晶材质与女孩娇嫩的皮肤之间的相性问题。
……没错,就是女孩子。
柔软厚重的毛绒垫子软绵绵的平铺在身下,也不知垫子底下垫的是什么奇怪的材质,每当我扭动身体试着翻身时,身下的绒垫就会像被筷子拨动的布丁一样,软糯糯的来回晃荡,很舒服,至少我前世从未体验过这么舒适的床垫。
但这并不重要,说实话,比起身下这层软乎乎毛茸茸的呢子床垫,我更想对那个把我塞进棺材里的家伙大吼一句——既然你连床垫的事情都想到了,为什么就没考虑到这个棺材的材质问题?!
百分百无杂质的水晶棺材,如果是摆放在博物馆里那全方位360°无死角的灯光下,想必会散发出让无数女孩子心神俱醉的漂亮光晕吧?
如果里面睡着一位美丽的公主,旁边再站个牵着白马的英俊王子,那就更完美了。
但是,如果是往里面装个人,再埋进土里面呢?
再但是,如果被装进水晶棺里的那个人,她还是个活人呢?
一条滑溜溜的黑色躯体从我视线上方缓缓滑过,似乎是注意到了某个目瞪口呆的视线,它扭‘头’挤开了身体周围的土壤,朝我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
……
作为一个活了十七年都没有上过学的文盲,我决定对蚯蚓有没有板牙这件事保持沉默。
至于变成了女孩子这件事,我同样保持沉默。
虽然我从未想过,变成女孩子这种过去只会出现在小说的动画里的桥段,居然真的有一天会发生在我的身上。
这种将一个灵魂附在另一具身体上的鬼神之事,完全可以让一名从小在党的光辉照耀下长大的青年三观尽毁。然而作为多少受过新世纪萌文化荼毒的年轻人,他(她)到底是喜极而泣亦或者是悲极而泣,那就不得而知了。
但是,我不会。
对于灵魂附身这种事,我虽然并没有亲身经历…阿不,已经亲身经历了,但我以前还是经常遇见的。
你有没有想过,神话中诸如神仙妖怪之类的存在,其实并不是神话故事里虚构的,而我们所生活的社会,只是被某种‘膜’,或者说是某种结界隔离在外的存在?
没错,这些传说中的‘鬼’和‘神’,其实都是实际存在的。
只不过,无论是鬼还是神,亦或者是其他什么杂七杂八的神话生物,‘它们’都是‘我们’的敌人。
放眼历史,人类之间的大国总是会发生一些看似合理,细思起来却感到莫名其妙的大规模战争,虽然后世的教科书和和资料总是会给出一套合理的解释,但真正的史册上可不是这么写的。
公元一二三五年,为了在对抗中土仙庭的战争中占得上风,游荡与草原之上的混血龙种公然打破协约,挑起了涉及人类世界的大规模战争。作为被攻击的一方,中土仙庭悍然回应了对方的挑衅,但他们失败了,替他们付出代价的,是人类世界的数千万普通人类。直到隐世家族介入,这场屠杀才被制止。
一九四一年,为了提炼出传说中的‘贤者之石’,西方神族控制着名为曰耳曼的战争利器,残忍的杀害了数百万的一等血脉——‘犹大族’,将鲜血与哭号洒满了整片西方大地,同样的,直到名为‘调停者’的隐世家族出世,名为轴心的利刃才被彻底折断。
……像这样的例子,历史上大大小小数不胜数,参与这些战争的各个势力都有着数量庞大的牺牲者,其中就包括我的父母。
蜀南宇家,这就是我家族的称号。
那些能让普通人感到不可思议的鬼神之事,在我这种内行人士看来,实际上并不算什么。在意识到了自己身为宇家子孙的那一天,我就做好了遭遇不测的觉悟。
唯一让我感到难过的,只有一点。
如今,我的父母早已在在多年前的某场人神冲突事件中阵亡,而我的祖父似乎被那个神经病师妹解决在了祠堂,再加上同样被师妹一刀解决的我——宇家,算是彻底亡了吧。
顺带一提,我那个(神经)病娇师妹,就是当年我父母阵亡那次被捡回来的。
和数量最多的‘经商类’调停者世家不同,作为幸存率最低,但同时也是最难被灭绝的‘从军类’调停者家族,我们熬过了最艰难的战争年代,却灭亡在了一个小丫头手上。
每当我想起这个结局,都会感到一阵阵心塞。
然后,每次只要我一感到难过,这个装着我,或者说装着这具躯体原主的晶棺,就会放出一阵暖洋洋的莹白色光芒。据我多次体验后得出,这种白光能起到‘治疗’和‘喂食’的功效,以维持‘棺主’的身体机能。
“停停停!饱了饱了!”
光芒消失了。
不过,虽然保证了肉体的生存率,但这种白光却并不能修复‘精神’上的损伤。我想,正常来说,男孩子的承受能力应该是比女孩子要好很多的,但即便是以前受过关于囚禁方面训练的我在这种完全封闭的地方呆了三天都有些受不了,那这具身体的原主,那个不知名的女孩,她该不会真的是被逼死的吧?
等等…我好像记起了些什么。
三天前,刚醒来的我曾对这具身体进行检查,发现这具身体的发育年龄虽然看上去只有十一、二岁左右,但单从身体素质上来看,这具身体的作战能力大概已经超过前世的我两倍以上了。虽然十几岁的女孩子居然有这么强这点让我感到很奇怪,但我更关心的,是另一个问题。
身体素质这么强的武者,她的心理承受能力想必自然不会差,更何况我也不是没见过那种活了几百岁外表还像个幼女的合法萝莉…这是题外话。既然这种人物都能被困死在这,那我…
……好方。
不行,绝对要想办法出去!
“可恶,放我出去啊!”被长时间囚禁在一个狭小空间的恐惧感如同被拔掉了木塞的香槟般喷涌而出,慌乱之下,我居然挥起白暂细嫩的小拳头,直直的一拳打在了棺盖上。“喝!给我开!”
咣!
可恶,完全无效!
咣!咔!
好硬!而且好痛!
这是当然的,透明的晶棺依旧毫发无损,而我的拳头也理所应当的肿了起来。
“感觉自己快疯了…”失魂落魄的跌坐回垫子上,我用冰凉凉的大腿内侧夹着红肿的拳头,一时间感到万念俱灰。
“我想出去…求求你放我出去吧…”把头埋在臂弯里,我喃喃着,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向谁在哀求。
“放我出去…我不要照这个破烂营养光了,我想吃肉…”
【你终于愿意出去了吗?】
“废话,我从来都没说过要一直在这里面呆着啊!”我条件反射的接话,然后猛然惊醒,“谁?!”
【唉….可怜的孩子,已经神志不清到连我都记不起了吗…】突然出现在我脑海里的声音长叹一声,男女莫辨的声音中带着仿佛能令人窒息的忧愁。
“你是谁?我本来就不认识…”说到一半我就突然住了嘴,因为我突然想起来,这个声音,莫非是在和这具身体的原主说话?
而且听‘它’的意思,反倒是这具身体的原主之前一直不愿意出去?
….无力吐槽,这原主,怕不是孤僻过头了吧?
“那个…”
虽然有些对不起原主,但如果真的是我猜想的那样,那我就终于有了离开这里的希望了。再这么被关下去,我想我恐怕真的会疯掉的吧。
“没错,我已经决定了,我要出去。”这个声音的主人看上去似乎并不知道这具身体的原主已经不在了的事实。“请让我出去吧。”
为了防止发生什么变故,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淡然。
【不行。】结果那个声音立马拒绝了我的请求,这让我原先万分期待的心情瞬间跌至谷底。【你现在的状态非常不好,如果现在出去,你一定会遇上危险。】
“难道在这里就很安全吗?!我快被逼疯了!”我愤怒的大声反驳。
只要一想到以后要一直在这个罐头一样的地方呆下去,我就感觉到一阵阵溺水般的恐惧。
【没错,这里很安全。按照约定,我必须保证你能活下去。】
“哪怕是被关在这里直到发疯死掉吗?!”我抓起一旁的抱枕用力的在棺壁上胡乱拍打着,声音因为愤怒而变得有些沙哑。
【…..】那个声音不说话了。
“混蛋!”
等了好一会,发现对方依旧没有要说话的意思,我索性抱起被我摔的乱七八糟的抱枕们一头扎进了身下的呢子里。以往每次剧烈的情绪波动后,我总是会迷迷糊糊的十分嗜睡,哪怕这次换了个身体也一样。
也许,是因为感觉睡一觉,就能把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当作梦一样忘了吧。
【我已经看不到了,】半晌,那个不男不女的声音突然打破了沉默,【你眼中的悲伤。】
“那是你眼瞎,我悲伤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好吗。”吸了吸鼻子,因为埋着头的缘故,我的声音听上去闷闷的。
【不一样,我指的是,那燃烧着业火的、失去一切悲伤。】
“够了吧你个老中二,如果眼睛里起火了,那我的脑子早就被烤熟了吧?”迷迷糊糊的回呛着对方,在此之前,我想我可能从未说过这么难听的话。
【…看见你变得这么有活力,那我就放心了。】低沉的声音听上去不但没有生气,反而似乎有些欣慰。【如你所愿,我放你出去。】
“什么!真的吗!”反手将怀中的抱枕甩飞,我抬起头,瞬间来了精神。
【唉…】男女莫辨的声音长叹一口气,然后开始念起晦涩难懂的神秘咒语。
“诶?!”随着脑海中的咒语声逐渐加速,装着我的晶棺开始剧烈晃动起来,周围的突然急速破裂着,整具棺材仿佛要从地下疾射而出。
“该死,有没有安全带…….!!”
【可怜的孩子,愿此刻,是我们最后一次相处吧…】
剧烈的晃动中,我把持不住一头撞在了晶棺坚硬的顶盖上,于是我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