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到可以中暑的时节,别以为假装昏倒就可以掩盖过去哦。回答问题,你是怎样得知安特菲瑞家名讳的?”
莫雷斯正安稳地平躺在安特菲瑞小姐的臂弯中,当然,是指直到意识苏醒之前。
带着头痛,莫雷斯再一次打量这个世界。——安特菲瑞小姐那美丽可爱的脸蛋在莫雷斯眼中放大数倍,可惜此刻只剩下洞彻人心的寒意。
“啊!”
他吓了一跳,猝然发力之下,落到地上。
“这封信……嘶……”
安特菲瑞小姐对跌坐在地的莫雷斯伸出援手,后者小心翼翼地递出手,竟然被一把从地上拉了起来。
“谎言可是会为你平添灾厄哦。”有那么一瞬间,女子的气息几乎打在莫雷斯的面孔上,但她直勾勾逼问的眼神迫使莫雷斯一动不得。
“这这、这封信上就是这样写,而我只是持信人。”
“也就是邮差?”
“我觉得更贴切地说……应该是收信人。”
应付这种混乱就得要细心或者语气放缓,莫雷斯所秉持的信条果然奏效,那边的安特菲瑞小姐终于不再逼迫,取而代之的是……
酝酿吗?
静得听见对方调整后的呼吸,莫雷斯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哼,自荐信……”
她平心静气,像是自说自话。
“缇奥娜你要时刻泛起如临大敌的警惕……”
少女喃喃自语之中举起了一只手,直拳。果然是打破了女人穿着睡衣不会动粗的说法。
拳风先至,根本没给莫雷斯抵挡的机会,他几乎能感受到附带着的令人晕眩的爆发力。在后者那处在混沌风暴的印象中,哪怕是大陆北端以号称女人发力极限的格温希帕尔女卒也不过如此。
“嗯?”
能夹带多余的联想而不是干脆倒下,也就是说……
“嘣。”
小小惩罚似的,纤指轻轻在脑壳上敲了一下,复又在少年头上揉了揉。
年长些的小姐疑惑地看着少年,后者就像无形之中被绑在了火刑柱上一动不动——那是羞涩过度的后果。
“知道无法闪避就打算正面承受,呵,姑且算是二等明智的选择。”
话是这么轻蔑地说,倒是收起了继续行动的架势。
“下次记得用肘部护住头部,一个男人总该在不讲理面前抗争,哪怕不敌。嘛虽然我是个女人但……你要身为女子就会明白,到了即将成人的年纪,父亲给儿子的那一堂课有多么值得艳羡。”
可即使莫雷斯尽全力体会,也没摸索出太多同感。
那大概是这个时代所有男孩子气的女生共同的悲哀吧?自幼生于骑士家庭,生性好强又从没在同龄人中显弱什么的。
“我只是以为铁定挨揍了所以……”
“我可不会对你这种小鬼真动手。”
“抱歉!”
不太会措辞的莫雷斯,赶忙鞠了一躬。
“我没有欺、欺骗你的意思,处在这个状况下会被误解这种事,现在想来也是理所当然。我不会贪图您的理解,想被素未谋面的您认可、成为您的……不——是被收容,这种漫无目的的请求即使坚持也是徒劳。这一点暨刚才这一拳中能体会到,请允许我向您告辞。”
根本就是找错了对象。
要问些顽童都懂的常识何必纠缠于此?漫谈至今,应当是探求心作祟。
早上放在桌角的那片信笺,被莫雷斯视为如今唯一的亲近之物,上面写着安特菲瑞小姐的名字。
除此她和她的信,再无一人一物相识。
说起来,一个不到16岁的少年,仿佛经历了千年沉睡后醒来——也可能仅仅是睡了一小觉,过度妄想以至于自己的身世来历一股脑的忘记。名字是莫雷斯·奥谢·贝尔洛伦,有点贵族风,但也不排除是妄想的结果。而自清醒之后,随身之物便只有一套外皮内绒夹克中的信笺,也是间接证明其身份的道具。
任谁也会联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吧?诸如过关必达条件的关键任务道具之类。
可惜是现实啊喂!
莫雷斯展开信笺的最后一角——不愧是比莎草纸更高级的纤维纸——就纸本身而言并无损坏,用厚重书本压上十天半月大致可以复原。
“呼。”
长出一口气,就在转身走人之际——
“等等!拿来!”
尽管信笺之前完全在双手之中,少年仍低估了女人的反应力。
别看她穿着睡裙,哪怕隔着一臂开外的距离,还是用两根手指夹走了信笺。
“别撕!还给我!”
莫雷斯一下子慌了神,却被一只手顶在胸口不得前进。
“那个谁先安静一会儿!”
伴随着女人的呼喝,莫雷斯的声音戛然而止,好像有一种天然的惧怕。而自称是安特菲瑞小姐的女人,则睁大眼睛再次细读了整整三遍。
这信笺——照字面上的意思不难理解,大概是她自己邀请面前叫做莫雷斯的男孩儿成为她的侍从。
诚然表达含蓄,依然遮掩不掉其中诸如“渴求”、“发誓”之类的词汇,这在安特菲瑞小姐眼中多少属于低三下四的成分。另一面,她暗中观察着这个不速之客——如果果真如信上所说……那说是“不速之客”可就大为不妥,至少也是被邀请者。
市井扒手,流氓痞子,安特菲瑞小姐向来是不吝一顿拳脚教训的。
不过面前少年,他紧张兮兮的模样。细看之下,说成伺机待发的偷袭者还是借机行骗的年轻骗子都不切实;他身上的穿着,一点也不像是住在简陋木屋每天为生计发愁的那种。更浅显的是,刚才的那一拳,名叫莫雷斯的少年自始至终保持着理智。
要知道到了走投无路的那一步,就算是王子,落魄得紧了摇身一变当即乞讨也是可能的。换句话说,现在就是这么个世道。
“好歹连口吻脾性都模仿得出来。”
一度细细品味的安特菲瑞小姐,脸面上却未曾再度动容。
关于诋毁少年的想法告一段落。
——“缇娜!”
一个中年妇女从房子内部唤到。
“缇娜呦,把客人堵在门口可不是安特菲瑞家的作风。”
另一个声音接着催促。
“啊~真是,在旁人面前叫什么缇娜。”缇奥娜低声抱怨着,顺便打量着看上去呆呆的莫雷斯——这家伙还在盯着她手中的信笺。
看来想含糊过去的念头也可以报销了吗?喂,现在到底是什么境况?
“那个、莫雷斯小……”
是想叫莫雷斯小弟来着。
“莫雷斯君。”
缇奥娜私自定下称呼,手肘一撑借力立直,算是回归了莫雷斯初见时的爽利状态。至于信笺,则伸手向比她稍矮的少年递还。
“请进。”
她洒然一笑。